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om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om--- 书本网【布受天下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麻姑 作者:南天门 文案 侯府千金麻姑如何变成杀手离春? 是意外,也在意料之中。命运的突变注定了折磨,有人伤心,有人欢喜。 高高则在心中承诺,离春,别怕,我一直在这。 内容标签: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:主角:离春 ┃ 配角:高高 ┃ 其它:孙长老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如意      邢寡妇志得意满,她熬了十几年,如今总算把好日子等到了。   城北下街的邢二爷,他活着的时候也算个人物。此人秉性纯良,又是个热心肠,街里街坊有什么大事小情的,也都爱找他帮忙。只要邢二爷点头答应的事,甭管多难他都会想方设法的为你办成,所以在邢二爷在世的几年,他媳妇觉得那日子还不错。最起码家里吃喝不愁,出去走到外面,街面上都喊她一声二嫂子,话里话外都带着尊敬。   人生在世有多少沟沟坎坎,这一辈子能碰上多少磨难?邢二嫂子不知道,她还年轻,嫁到邢家也不过两三年,年前才添了个胖丫头,眼看着这日子越来越有滋味,结果祸事就来了。邢二爷也不知怎么就得了急病,家里请了大夫瞧了个把月,愣是瞧不出个结果,眼瞅着人就这么撒手走了。   老街坊们还算仁义,有几个平日关系不错的邻居,他们帮着邢二嫂子把二爷的后事料理了。老话说祸不单行,事都让邢二嫂子摊上了。邢二爷坟头的土还没干,一场暴雨过后,邢家的正房就塌了半截,也是邢家母女俩命不该绝,一根大梁架在她们娘俩头顶,这才叫她们捡回了一条命。   邢二爷生前讲究个人情脸面,什么事都好出个风头,在钱财上也不爱跟人计较,他这么一走可就苦了邢二嫂了。如今这家里就剩了几面墙,有家跟没家一样。有人就劝邢二嫂子,“这人活着得往开处想,二嫂子,你这寡妇家的带着一个女娃娃,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?不行就往前走一步吧,趁着青春年少再找个好人家。”   邢二嫂不是没动过改嫁的念头,她也不是那种死心眼,非得在一棵树上耗死。可她这情况,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,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,要找个好人家也难。一来二去,相看了几个都不中意。被她回绝的几个人中有那德行差点的,暗地里就生出了坏心思,就在背地里编排起人来。这人嘴里什么脏的乱的都说了出来,这闲话一传十,十传百,没几天功夫,邢二嫂的名声就被他给败坏了。   邢二嫂也是年轻性子烈,办事不会拐歪抹角,她脾气上来,提着顶门杠追着那人跑了两条街,结果这坏名声没抹去,又多了“母老虎”的绰号,这再想找如意郎君就更难了。邢二嫂偷偷抹了好几回眼泪,后来她一咬牙,不找了!我就守着我这闺女过下去,我就不信了,我这日子就这么苦一辈子?   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,邢二嫂的称呼在人们口中渐渐变成了邢寡妇。靠着过去邢二爷的颜面,乡里乡亲的大面上还说的过去。邢寡妇平日里帮人洗个衣服,带个孩子,没事做做针线,逢年过节的卖些小玩意,日子虽说是苦了些,但是还勉强能活。   邢家的大姑娘闺名唤作“如意”,邢如意打小就听话,她娘说什么她就听什么,活了十七八年一句“不”字都没对她娘说过。邢寡妇虽是守寡,却跟别家的寡妇不一样,那些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的粗活,她一星半点都不让自家姑娘沾。   如意每次想帮娘亲做些什么,都被邢寡妇拦住了,“闺女啊,你这是在家里,你往后是要嫁人的。你这手使唤粗了,还怎么嫁个好人家?娘现在还能干的动,我就等你以后嫁个好人家,到时候娘啥都不干了,让你养着!”如意每次听到这话就低下了头,旁人家的姑娘十五六就嫁出去了,她今年都十八了,还老在家里呢。   街坊们都说,邢寡妇这回是因祸得福,总算是熬出头了,她这以后啊都是好日子了。   邢寡妇前几天受了寒,昨晚上又熬夜缝补了一宿的衣服,这天一亮,如意起身一看,她娘躺在床上发起烧来。如意哪里经过这个,邢寡妇就跟个铁打的人似的,这十几年有个病痛的连“哼哈”都没一声,生咬着牙一挺就过去了。   如意被她娘管着,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这邢寡妇一病,她就像是没了主心骨,整个人都慌了。她急急忙忙跑去敲隔壁王婶子家的门,王婶子跟着她看过之后,忙叫家里人去请了大夫。大夫开了药方子,如意取了钱拿着方子到街上的药铺子抓药,她十年八年也不出一次门,这一出门就让人相上了。   老街坊们都说这是邢二爷在天上显灵了。他看邢二嫂为他守了十几年的寡,他心疼他媳妇,这才求了大神给他家闺女说了这门好亲事。“邢二嫂,你好福气啊!”邢寡妇躺在床上抹着眼泪,她笑着说,“我的福气,是我的福气,我全托我闺女的福气了。”   过了几日,郡侯府的管事带着人到了邢家,“邢妈妈,我来接新娘子了。”邢寡妇看看门外的两顶轿子,她嘴上没说,心里却很不是滋味。郡侯府真是家大业大,她们家比不了,可她姑娘好歹也是个黄花大姑娘,就这么一顶轿子悄默声儿的给抬进府里?那她以后的日子会怎样呢?她养的姑娘什么脾性,她很清楚,她进到那府里,还不一定是福是祸呢。   邢寡妇想到伤心处,她忍不住抹起眼泪来。丘管事是见过大场面,他看邢寡妇这样,就开口劝道:“邢妈妈,这大好的日子哭什么?你这闺女是咱侯爷自己相上了,进了府吃不了亏。”邢寡妇点着头应道:“我年纪大了,就我闺女这么一个亲人,她这么一走,我这心里空落落的。”   丘管事左右看看,院子里就这么两间破瓦房,门上的漆都掉的斑驳不清了,这家里也是真够穷的了。他眼珠一转,心中算计起来,不如做个顺水人情。“这样吧,邢妈妈,你就陪着你闺女一起进府享福吧。”邢寡妇生怕是自己听错了,她局促的问道:“这能成吗?”丘管事一笑,“怎么不行?你闺女是侯爷新娶的夫人,你就是侯爷的丈母娘,姑爷接丈母娘养老,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?”   话是这么说,邢寡妇还是有些犹豫,“这事是不是要跟侯爷商量一下?”丘管事“呵呵”一笑,他嘴一撇说道:“你放心吧,这事我做的了主。”他心那话,就这么屁大点事,无非多一张嘴,还用请示侯爷?到底是小门小户的人家,一点世面都没见过。   邢寡妇娘俩就这样进了侯爷府。人都说“一入侯门深似海。”邢如意坐在轿子里,她那心“扑通扑通”直跳,也不知道她嫁的这个人是俊是丑,有多大年纪,脾气秉性又是怎样呢? ☆、素芳      一大清早,邢家两母女就坐着郡候府的二乘小轿,被人抬进了侯爷府。邢寡妇临上轿前特意用一把大锁将自家的院门锁上,丘管事在一旁看了心里直感叹,穷人家就是没见过世面,这都要进候府了,还舍不得自家这破房子呢!只见邢寡妇用手扥了扥挂锁,像是在确定一切都安然无恙,这才依依不舍的转身上了轿子。   丘管事哪里知道,邢寡妇可不是舍不得这个家。她是明白人,如今她们娘俩进了候府,以前的日子都过去了,往后她们就得提起精神来好好活出个人样来。这把锁锁在这,外人只当她舍不得这个院子,其实邢寡妇自己心里清楚,她真正舍不得的是自己。她坐在轿子里闭着眼想着心事,眼睫毛都被憋住的泪水润湿了。邢寡妇年少守寡,她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了,这院子里有她的青春年华,有那些她再也回不去的岁月。她只想用一把锁锁住它,就好像青春年少的她还停在这里一样。   邢寡妇悄悄掀起帘子,从缝隙中暗自观察着一切。她姑娘邢如意不谙世事,她这个当娘的可得为她瞧好了,这深宅大院的,一个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   轿夫抬着轿子穿街走巷,来到侯爷府,丘管事随手一指,轿夫们转身抬着轿子进了角门。邢寡妇赶紧将帘子放下,她心中叹了口气,她怎么会痴心妄想呢?她们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从正门出入。忍吧,再苦的日子都过去了,颜面这种东西哪是她们这样的人家要的起的?   两顶轿子被人一路抬着进了小院,邢寡妇就听一个女人说道:“丘管事,人接来了?”丘管事难得的提高了嗓门,他应声说道:“素芳,你怎么亲自过来了?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哪敢劳您大驾啊。”   素芳也不知和丘管事说了句什么,俩人嘿嘿笑了几声,然后就听丘管事说道:“邢妈妈,快出来吧,地方到了。”邢寡妇欠起屁股刚要掀帘子出轿,就见一只白嫩嫩的手伸进来,邢寡妇被冷不丁的吓了一跳,轿帘掀起,就见一个小丫鬟腼腆的说道:“婆婆,请。”   邢寡妇暗自吸口气,她弯着腰从轿子里钻出来,只见邢如意正局促的站在一旁,邢寡妇见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,她进了府好歹也算个主子,怎么这么沉不住气?   “邢妈妈。”邢寡妇闻声看去,只见一个体态妖娆的小娘子扭着腰走到她近前,听声音想必就是素芳了。素芳煞有介事的冲邢寡妇施礼道:“婢子名唤素芳,给您请安了。”邢寡妇这十几年来一人拉扯着姑娘过日子,什么下三滥的人没遇见过?她看这位素芳姑娘,粉白的面皮上,柳叶眉,杏核眼,一颦一笑眼中都像是泛着水光一样。   邢寡妇忙走上前去搀扶,“哎哟,可不敢呢。我一个孤老婆子,哪敢受您这大礼。”素芳望着邢寡妇“扑哧”就笑了,“妈妈说笑了,您要是孤老婆子,我岂不是成小老太太了?”俩人说笑几句,素芳将邢家母女让进厅堂。   小丫鬟奉上茶水退到一旁,素芳冲丘管事说道:“丘管事,没你的事了,你去忙吧。”丘管事会心一笑,他冲邢妈妈点个头,转身就出去了。素芳见他走了,这才颜面一整,对着一旁的丫鬟吩咐道:“把院子里的人都叫过来,见见你们的主子。”   桃花,杏花,莺儿,燕儿,朱婆婆,这几个人是柳园的下人,也是府里指派来伺候邢如意的奴婢。素芳指着她们一一为邢寡妇介绍,“这些个人都是咱府里的夫人亲自为姑娘挑的。桃花杏花老实听话,莺儿燕儿喜欢疯跑,朱婆婆在厨房里是把好手。这儿人用的急,一时也找不着太合适的,姑娘先使唤着,若是不喜欢,只管找人来跟我说,我立马给您调换新的。”   邢寡妇忙笑着摆手道:“好,好着哩。咱可没那些个是非,都挺好的。”素芳用帕子沾了沾唇角,这才说道:“都别愣着了,见过邢妈妈,邢姑娘。以后都小心伺候着,若有差池仔细你们的狗腿。”几个下人忙施礼叫道:“邢妈妈,邢姑娘。”邢寡妇只觉得嗓子眼发干,她虚应了一声,忙吞了口水润了润喉咙。素芳将手中的帕子一抖,“行了,都下去吧。”   素芳走到邢寡妇跟前,说道:“邢妈妈,你这边来,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。”邢寡妇忙站起身,两人走到一旁,就听素芳低声对她说道:“邢妈妈,我看你是个实在人,我就有话直说了。”邢寡妇忙点头道:“您请讲。”   素芳抬眼瞄了一眼邢如意,她望着如意问邢寡妇,“你姑娘以前可跟过男人?”邢寡妇一愣,她面上一红,心说,这种打脸的话她怎么问的出口?她压下性子尴尬的说道:“我闺女打小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怎么会跟男人……”   素芳却捂着嘴笑道:“你多心了。你不知道咱府里的规矩,但凡是进府伺候的女人,这身子都有专人验过的。只因为你这姑娘是咱侯爷自己相上的,爷特意吩咐了,不叫整那套。”素芳说到此处,她扯住邢寡妇语重心长的说道:“你是伺候过男人的,你知道的,这男人在女人心里就是天。爷虽然是那么说了,可夫人那边却不能不顾及爷的身子,这不才叫我问上一句,好歹图个心安罢了。”邢寡妇也不知该说什么好,只能“嗯嗯”点点头。   素芳又对邢寡妇嘱咐了几句,这才扭着腰转身走了。邢如意见人都出去了,她忙起身凑过来,“娘,她刚才跟你说什么?”邢寡妇扭头看看如意,“没什么,他们府里规矩多,你要过几日才能和侯爷同房。”如意红着脸低下了头,“呃,那不是挺好的吗?”   邢寡妇望着自家闺女,她心里恨极了,她一生清清白白的,如今却叫素芳这浪蹄子平白用话羞辱了一番。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,什么伺候过男人,什么叫让你姑娘调养几日去去身上的晦气? ☆、管事      邢寡妇不是受委屈的主,要知道,她年轻的时候火气上来了,能提着顶门杠追着男人跑两条街,你就可想而知,她可不是个好惹的。如今进了侯爷府,上上下下都是人,难免有个势力眼狗仗人势说几句难听的。可话又说回来了,这里里外外算起来,就她们娘俩是一家人,她们初入侯府,人单势孤,就算有个什么,你不忍也不行。邢寡妇拿得起放的下,她十多年都熬过来了,转头想想这点闲话又算得了什么?   侯爷府真是家大业大,平白多了这娘俩,一点都显不出来。她们就像是墙角长出的草,几日下来也无人过问,吃的喝的穿的戴的倒是都没少她们的,可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,邢寡妇的心里却不踏实了。要知道岁月不等人,这不知不觉女人的青春就过去了。一天两天,一年两年,也就是一眨么眼的功夫。她熬得起,她姑娘邢如意正是花一样的年纪,她可不能熬。   邢如意整日吃吃睡睡,闲的时候绣绣花,翻翻画篇儿,没人瞧见的时候她还偷偷划拉几下琴弦,虽然不成曲调,邢如意却挺喜欢那琴弦发出的声音,她在弦音中想到了青山绿水,鸟语花香,有时竟不禁沉醉起来。   小户人家出来的姑娘骨子里都有点怯懦,邢如意进了候府,就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,她压根就没想过该拿什么姿态应对,对底下的人又如何应付。可怜她打小没了爹,要不是邢寡妇一心宠着她,她也不可能无忧无虑的活到今天。说来也是邢寡妇命苦,她这一辈子真是操不完的心。   几日的功夫,邢寡妇已经将柳园里这几个下人的性情都摸透了。言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从她们的闲言碎语中,邢寡妇探听到了不少消息。候爷府像邢如意这样没名没份的姑娘可不是一个两个。听她们话里的意思,有些个人进了府往园子里一扔,闲个三年五年都不是稀罕事。可这新人还是一个接一个不断的进来,那些渐渐被忘记名姓的旧人,也就悄无声息的没影了,谁也说不清楚她们落了什么结果。   街面上有句黑话“上贼船容易,下贼船难。”邢寡妇这心里就开始盘算了,她们娘俩如何才能在这船上稳稳当当的待下去呢?  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,如果没有机会,那就创造机会。月末的时候,丘管事都喜欢到各处看看,有个大事小情的他都喜欢交代几句,毕竟他是候府的总管,除了老爷夫人,就剩他一个拿主意的了。   丘管事刚从东边走过来,他平时溜溜达达的,也不好带个跟班,他正悠闲自得的哼着小曲,一个人捧着花儿就从他身后匆匆忙忙的撞了上来。“哎呦。”两个人撞到了一起,丘管事转身张口骂道:“哪个不长眼的……”邢寡妇红着脸退后一步,“丘管事,对不住,我这着急忙慌的也没看路,冲撞您了,您别介意。”   丘管事上下打量这人,眉眼看着倒像是在哪见过一样。只见她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在脑后绾成个发髻,一支簪花的银簪子斜插在上面,垂落的流苏缀着几颗豆大的玉石。她一低头,阳光一闪,从那廉价的玉石中透出一抹翠色。   要想俏一身孝,要想……还有半句是什么来着?丘管事暗自琢磨,这媳妇的身材模样真不错。这身暗色的素衫襦裙将她的身段包裹的恰到好处,他眼光一扫,正瞧见她胸前沾着的两片花瓣。丘管事抬着手指想了半天,“你是……”邢寡妇的面上更红了,她垂下眼说道:“我是柳园邢家的。”丘管事这才恍然大悟一样,“邢妈妈。你看我这记性,莫怪莫怪,我也是忙糊涂了。你这是从哪来?”   邢寡妇弯身捡起地上的两株桃花,“我瞧着桃花开的好看,这不刚去后面折了两枝,我想着也让我姑娘看看的。”她刚直起身就瞟见丘管事的眼神从她身后飘过,邢寡妇装作不知的说道:“我只想着赶紧回去用水把这花儿秧起来,走的急了,这不就撞上人了。”   丘管事瞧了一眼她捧在胸前的花儿,不知为何暗自咽了口水,“这桃花回去找个瓶子插起来就行了,这花儿过了夜就残了,不值得费心侍候。”邢寡妇听了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:“您看我这粗人也不懂这些,叫您笑话了。”丘管事哈哈一笑,“没事,都是一家人,别客气。”俩人又闲扯了几句,邢寡妇就借故告辞了。   丘管事望着邢寡妇的背影,他暗自寻思,早前就听说这邢寡妇年少守寡,是个正经人,看她这模样也不到四十,那身段跟个姑娘似的,屁股扭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呢。   当天夜里,丘管事吃了饭就转到了柳园,杏花给他开了门,丘管事却站在门外吩咐道:“我不进去了,我有几句话跟邢家的说,你去请她出来一下。”邢寡妇没一会功夫就跟在杏花后面走出来,“丘管事,您有事吩咐?”丘管事冲杏花使了个眼色,杏花忙退了下去。   丘管事伸手将邢寡妇让到园外,“邢妈妈,姑娘进府日子不短了,生活上可还习惯?”邢寡妇叹口气道:“还好。”丘管事突然扯住邢寡妇的手安慰道:“候爷最近忙,顾不得男女之事,你让姑娘千万放宽心,以后的好日子还长呢。”他有模有样的拍拍邢寡妇的手,邢寡妇脸上臊的一红,她轻轻撤了撤手,愣是没从丘管事的掌握中拽出来。   丘管事笑眯眯的说道:“咱侯爷有些习惯,我想着跟你说道说道,你回去也好提点一下你姑娘,你看……”邢寡妇默默的点点头,丘管事这才将她的手撒开,“那咱们到外边走走吧,边走边说。”俩人顺着墙角在树影下转眼就消失了踪迹,杏花这才从屋里出来,她一声不响的关上了院门。   邢寡妇从做姑娘到现在就邢二爷一个男人,这会子在丘管事房里,叫他这么一拾掇,邢寡妇只觉得前面的十几年真是白活了,如今个她才知道做女人是什么滋味。欢好过后,丘管事将头埋在她胸前,轻声叫道:“妈妈。”邢寡妇唇角扯出暧昧的笑容,“我的儿,你可疼死我了。”   这人与人之间的事就像是交易,若是想要什么,势必要有所付出。邢寡妇觉得,在这候府内,若是能靠住丘管事,她们娘俩或许还有条生路。 ☆、选择      邢寡妇自打进了候府,她的称呼就变成了邢家的,邢妈妈。虽说她闺女邢如意如今名不正言不顺,在府里还没什么名分,柳园的几个下人也不敢太放肆,当着她的面还是客客气气的叫她一声“邢妈妈”。   邢寡妇当晚在丘管事房里与他做了那等事。这俩人,一个是正当年的烈马,一个是如狼似虎的半老徐娘,俩个凑到一处,少了人前的束缚,放开了手脚,行云布雨颇为动情。   丘管事弄了几回,直折腾的精疲力竭这才罢手。他趴在她身上,手上还不老实,他将手指探入她口中,对着她耳边轻声说道:“我真想死在你身上。”   邢寡妇的脸颊上好似抹了胭脂一般,她面色绯红,竟带着几分娇羞。她听完丘管事那句话,体内突然像是被电击了一下,嘴上却没说什么。丘管事撑起身子,他抬头看了看她,“你想的事,我都知道,你何不说出来?”他耸了耸屁股,意思了一下,“今个是不行了,来日方长,少不了你的甜头。”   邢寡妇闭着眼抿着嘴不说话,直到丘管事做势将手伸进去,邢寡妇才睁眼讨饶道:“好了好了,我知道你是好样的,快放过我吧。”丘管事闻言轻轻“哼”了一声,“这又没外人,你憋个什么劲?”   邢寡妇喘了半天,身上那股子气才消了一半,她打起精神,心说:“我怎么把正事忘了?”她盯着丘管事看了一会,丘管事好整以暇的瞧着她,唇角不自觉的挂着笑意:“床上的,有事求老子?”邢寡妇听了这话,突然像是被羞辱了一般,她瞧了瞧俩人赤条条的样子,这守了十几年的清白,如今就这么扔了?   丘管事见邢寡妇冷不丁的捂着脸哭起来,他一皱眉,“这又怎么了?难不成是我欺负了你?”邢寡妇听了,她忙抹去眼泪,呜呜咽咽的说道:“不是你欺负我,我,我只是觉得我熬了十几年……”丘管事一听,忙笑着安慰道:“别急,我帮你把十几年都补回来。”   邢寡妇听的面上直臊的慌,“呸,谁跟你扯这个。”她抬手在丘管事身上轻轻打了一下,“我姑娘的事,你倒是帮我想想办法。”丘管事挑了挑眉,“你姑娘那儿也要我伺候?”   眼见邢寡妇拉下脸来,丘管事忙好言哄道:“我胡说的,掌嘴。”他假模假式的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,又继续说道:“放心吧,咱姑娘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。只是……”邢寡妇忙问道:“只是什么?”丘管事翻身躺到床上,“你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。”   邢寡妇愣了愣,“我什么也没有。”丘管事嗤笑道:“还是那句话,来日方长。”邢寡妇转身望着他,“我什么都不懂……”丘管事伸手在她身上划了一下,“不懂就慢慢学,这里的道道可多了,你等老子一样一样教你。”   邢寡妇刚在房里换了衣服,邢如意就推门进来,“娘,你昨晚去哪了?”邢寡妇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角,她从镜中望着邢如意,心说:“我养了她十八年,怎么如今她还像个小孩似的?”   邢寡妇转过身上下打量邢如意,她粉白的面皮滑的像镜面一样,嫩的都能掐出水来似的,都说这眼睛是心灵的窗户,她姑娘这眼睛清亮干净的不行,也难怪她这么天真了。邢如意撅着嘴,“娘!”邢寡妇悠悠叹了口气,她瞄了一眼门外有意无意四处晃荡的下人,“如意,你去把门关上,娘有话跟你说。”   邢如意一头歪在邢寡妇怀里,她眼泪汪汪的说道:“娘,你去哪了?我昨晚找不着你,急死我了。”邢寡妇一阵心酸,她忍住眼中的泪水,将如意的身子扶正了,“你坐好了,好好说话。”如意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,她平时都是撒娇惯了的,从小到大,邢寡妇一句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,一个脸色都不曾使过。   邢如意刚想撒娇,就听邢寡妇冷言道:“如意,你该长大了。”如意一愣,她失神的叫道:“娘,你怎么了?”邢寡妇摇了摇头,“我的儿,都怪我往日太宠你。你自小没了爹,我怕你心里苦,一点委屈都不愿让你受。你可知道为娘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?”   邢如意低着头不说话了,她怎么不知道?她们家孤儿寡母,就两个女人,平日没少被人欺负。要不是她爹早年积得德行,加上她娘又性格强硬,她们娘俩只不定能不能挺到今天呢。   邢寡妇摸了摸如意的头,“按你这模样品性,你说你为什么落到十八都没嫁出去?”如意听了这话,她抬起头,只见邢寡妇眼中含着泪说道:“妇道人家,活着不易。咱家里没个男人顶着,也没亲戚帮衬,就全靠着你爹早先积得人缘凑合日子。你长到十几岁,就有人上门提亲,我这心里是想帮你找个好人家,不是我拖着你……”   邢寡妇苦笑一下,她伸手抹了把眼泪,“俗话说‘好女万人求’,真是糟心。我怕你心里腻歪都没跟你说,上门提亲的那些个,什么丧德行的都有。怪只怪咱家穷,什么瘫的傻的瘸的拐的都好意思上门来。”邢寡妇瞧着如意说道:“我怎么舍得你受这份委屈。”邢如意听得鼻子一酸,心里也觉得委屈,她戚戚哀哀叫了一声“娘”。   邢寡妇长叹一声,“人这一辈子,别和命争。你娘我要强了十几年,如今……”她话说了半截突然抬手指了指门外,“你以后长点心,这外面的人都看着你怎么死呢。”邢如意转头瞧了瞧门口,她无助的叫道:“娘,你怎么……”   邢寡妇伸手一点她的额头,“你个榆木疙瘩,你如今不是孩子了。你进了候爷府,你就是府里的女人,你是那帮下人的主子,你把主子该有的架势给我拿出来。你娘我跟不了你一辈子!”邢寡妇说到这儿,她突然拽住邢如意的胳膊,“你记住了,侯爷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,他高兴了你才是主子。你想想街上的楞子傻子,跟侯爷总比跟他们睡强吧?”   邢如意呆呆的问道:“我这算什么?”邢寡妇拽着她摇晃了几下,像是要把她从梦中摇醒一样,“你说你算什么?侯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,你还有什么可挑的?你有什么资格去挑?这事轮的上你去想吗?”   是啊,权势压死人,跟谁去说理? ☆、侯爷      日子渐长,邢如意的心思也有些重了。她偶尔留意了下手下人的反应,也不知是不是她疑心作祟,她怎么就觉得这些个人个个都是阳奉阴违,整日在她跟前糊弄差事呢?就好像她这个主子其实是个摆设一样,她们随时都可能翻身将她踩在脚底下。   邢如意听了邢寡妇一席话,她的心就再也不平静了。她娘的意思很明白,谁都不能跟谁一辈子,谁也护不了谁一辈子,她真怕有一天,娘觉得她无可救药了,再也不管她。原来这侯府中的女人,必须要被侯爷睡过才能觉得安全。邢如意歪着头忧伤的抚弄着琴弦,她只觉得这一生的委屈都萦绕在其中,泪珠子顺着面颊“啪嗒”“啪嗒”滴落在琴面上。   有人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肩,邢如意迷迷糊糊的将头靠在那人身上,她忍不住娇声叫道:“娘。”娘是她最亲的人。她真傻,娘怎么会不管她不理她,她是娘的心肝宝贝啊。   丘管事伸着脖子向里面瞧了瞧,邢寡妇在外面急的直跺脚,她轻声问道:“怎么样了?”丘管事将头缩回来,他转头就瞧见院子里的下人,她们手里都拿着家伙什好似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。丘管事三步两步走下台阶,他低声喝道:“都该干嘛干嘛去?瞧热闹呢?给我滚远点!”   邢寡妇见众人都散去了,这才凑到跟前,“里面什么情况?成了吗?”丘管事望着她轻轻一笑,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,说道:“宝贝,你该怎么谢我呢?”邢寡妇被他瞧的面上一红,她转身回了屋,她刚要关门,丘管事就跟了上来将门抵住……   邢寡妇心想,这丘管事定是急□□,他才将门虚掩了,就伸手在她身上乱摸,掀起裙子就钻到了她里面。邢寡妇扶着他的肩头强稳住了身形,她眼瞧着门口,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,这要是被人撞上了,她还怎么做人?   邢如意闭着眼靠在“娘”身上,她正委屈的淌着眼泪,就觉得“娘”的手顺着她的肩头一路滑了下来,从她胸前的对襟中插了进去。邢如意心中一惊,她忙睁开眼,抬手按住那双手,她轻叫了一声,“你是谁?”他却笑着问如意,“你想我是谁?”   邢如意忙挣脱了身子,她站起身躲到一旁,转身再看那人,只见他一双凤目闪着灼人的光芒,唇角带着笑意,此刻他正伸手解着身上的衣裳。邢如意又羞又怒,她声音沙哑的叫了一声:“来人。”话刚出口,她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,这事叫不得人。她含着泪指着那人,“你给我出去,出去!”此人若是歹人,此时此刻有人进来,她邢如意的名声就毁了!   邢如意步步后退,他却步步紧逼,直逼的她退到墙角暗处,身子抵在墙面上。“你别乱来,我可是侯爷的女人!”细长的手指顺着她的颈子滑入衣襟,他将身形凑到如意近处,对着她耳语道:“说的对。”他猛地扯开她的衣裳,手握她的腰际将她托起,“你是我的女人。”邢如意流着泪模模糊糊的想道,如今不管他是谁,她都完了。娘,你在哪呢?   邢寡妇双手撑在桌面上,由着丘管事在后面摆弄,就听他嘴里含含糊糊的“妈妈”“妹子”的混叫着,邢寡妇一时也忘了自己是谁。她只觉得这一年的春天好热,她必须将身上脱得赤条条的由着那春风吹拂,这心里才畅快。   诸事过后,邢寡妇由衷的对丘管事说道:“你真是个爷们,说到做到。”丘管事在她身上拧了一把,“你才知道我多爷们啊?”他笑着将她环抱在身前,低声说道:“侯爷睡你姑娘,我睡他丈母娘!”邢寡妇一愣,“这话我怎么听着就不是味呢?”   楚侯爷曾对人说,他就喜欢如意这股子清纯劲,难得她活到这般年纪,心思还这么纯净。他自打十五岁承袭爵位,这十多年见过玩过的女人不在少数,什么风骚妖娆的不曾碰过?他阅人无数,这邢如意就像是锁在深谷的幽兰,他那天在街上冷不丁的瞟见她,鼻间就好似嗅到了一股清香,他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动了心思。   楚礼让丘管事将人接到府上,楚夫人的醋罐子又打翻了,她又哭又闹,就是不让他碰这人。楚候爷是脂粉堆里滚出来的英雄,对女人的心思就像喝水一样,说来说去,哪口井不解渴呢?不碰就不碰吧。   这么一来二去没几天,楚侯爷就将邢如意这人丢到了脑后,要不是丘管事偶尔提起,他还想不到要到这柳园走一遭呢。今个这一趟来的真值,如意两股之间还真有味,他几番玩弄,她竟疯了似的发了狂,愣是把他的兴致也逗弄起来。原来这兰花凑近了闻,香气也能杀人呢。   一朝承恩露,再世两为人。邢如意从中尝到了甜头,她名正言顺的成了侯爷的女人,楚礼隔三差五的过来宠幸,这底下人的势利的很,言行举止间都比往日顺从了。   花期有信,连着几个月的灌溉,邢如意的肚子终于有了消息。邢寡妇美滋滋的送走了府里的大夫,心说这回总算是妥了,她这心如今可以放下了。她从丘管事那得来的消息,本府的侯爷虽然已过而立之年,但他膝下至今尚无子嗣,若是如意一索得男,她们娘俩这辈子就有指望了。   邢寡妇这边还没高兴两天,丘管事又过来报信了,“宝贝,你别高兴的太早。咱府里的夫人也有了。”邢寡妇忙问道:“多咱有的?这人不是一直睡在如意那吗?”丘管事喝了一口茶,他咂摸咂摸嘴,“一根烧火棍,两头忙,这事也透着稀罕。咱府里这夫人过门几年了,肚子一直没动静。你说也怪了,如意这边刚种下,她那边冷不丁这么一下子,也就有了。”   邢寡妇神情间有些落寂,“有就有吧,我们也不争什么。只要有个安稳日子,也就行了。”丘管事犹豫了一下,那句话始终没说出口。在这府里,你不争,偏就有人要和你争。想过安稳日子?难! ☆、嫉妒      郡候夫人魏敏是忠王的小女儿,要说这王侯通婚也算是门当户对。可就一点,这楚侯爷比魏敏大了十几岁,细一盘算,俩人差了一辈呢。老夫少妻相处起来到底有些隔阂,魏敏每每想到此处,她心里多少都会有些不甘心。   好在楚侯爷是个明事理成大事的人,自打魏敏过门后,他对她算的上是百依百顺,在任何事上都没亏待过她。就算是府里进了新人,楚侯爷也会隔三差五的去她那睡几晚,这面子里子该照顾能照顾的,他都尽力去做了。也因此俩人成婚几年,虽然没有子嗣,也时有吵闹,却没生出什么大事来。   邢如意跟府里的其他女人有啥区别?本来她也不值得人惦记,怪就怪她命好,旁人被候爷睡了几年都没动静,她才伺候了几个月,这肚子里就揣上了娃娃。你说这有天理吗?这叫旁人听了怎么甘心呢?   素芳表面上没什么,背后却没少在魏敏面前说邢家人的坏话。她话里话外蹿腾着魏敏,就想借着她的手灭了邢家娘俩那祸害。魏敏是从王府里出来的,打小听过见过的事多了,她虽然脾气骄纵了点,人还是识大体的。她知道什么事该做,什么事不该做,甭管她怎么闹,有条线不能跨过去,这是侯爷府,侯爷府的正主就郡候一个。她这个侯爷夫人,人家想休找个名头就休了,要不是看着她娘家的势力,她指不定早被扔到哪凉快去了。   如今候府双喜临门,邢如意和魏敏都怀了孩子,楚侯爷虽然嘴上没说,旁人也能看的出来,他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了。眼瞅着俩人肚子越来越大,这府里上上下下早就忙活的不可开交,就等着这俩孩子出世了。偏偏素芳在一旁闲的无聊,她看在眼里,心中忍不住泛酸水。   魏敏刚刚用了午饭,正在房中小憩,素芳就扭着腰进来了。她冲两边的人一摆手,“都下去吧。”魏敏闻声睁眼瞧了瞧她,心说这又闹什么幺蛾子呢?   素芳走到近前矮身一拜,委委屈屈的叫道:“夫人。”魏敏颇为无奈,她叹了口气,问道:“你这又怎么了?哪个不要命的又给你气受了?”府里的人谁不知素芳是郡候夫人的心腹,也是侯爷的枕边人,她名义上是下人,这地位却比府里的妾室还要高出许多。   素芳抻出手绢按了按眼角,“没人欺负我,我就是替夫人您委屈。”魏敏听到此处,她伸出手说道:“扶我起来。”素芳这才忙不迭的上去将她扶起坐好,“说吧。”素芳一听魏敏这话,她整个人就来精神了,“还不是邢家那俩娘们。夫人您不知道,邢寡妇跟人说,她闺女一直吵着吃酸的,这酸儿辣女,这回一准生个男娃。咱们侯爷膝下无子,她这儿子生出来就是长子……”她说的绘声绘色有模有样,魏敏却听的不耐烦了,“行了。”   素芳被她猛地呵斥一声,吓得连忙闭上了嘴。只见魏敏抬手揉了揉额角,素芳试探的叫道:“夫人?”魏敏抬眼看了看素芳,她冷言道:“你这张嘴啊,你早晚死在这上面。什么有的没得你都敢说。”她冷哼了一声,又继续说道:“邢家人说了什么,没说什么,你以为我不知道吗?由得你在这儿挑唆?我看你是越发的不懂规矩了!”   素芳忙屈身跪下,“夫人明鉴,奴婢说的都是真的。”魏敏扭身拽过枕头扔了出去,“还撒谎!”素芳低着头说道:“奴婢不敢,夫人息怒。”只听魏敏厉声斥道:“你跟了我们也不是一年两年了,侯爷在你屋子睡的少吗?你肚子不争气怪谁?”   素芳被郡候夫人骂了一顿,她憋着一肚子火从屋里出来,她心说道:“就你肚子争气,你这还不是跟在人后面怀上的!”她回到自己屋里转了半天,心中的火气实在下不去,她一跺脚,打开门就奔柳园去了。   邢如意正在屋里和邢寡妇说话,就见素芳风风火火的闯进来,杏花急匆匆的跟在她后面,“素芳姐姐,你慢点。”邢寡妇看素芳来者不善,她忙站起身迎了上去,“素芳姑娘,怎么有空到咱们屋里来了?快请坐。”   素芳“呵呵”一笑,她将手中的帕子一抖,“邢妈妈客气了。我虽然是个下人,可是在这府里吧,我想去哪就去哪,没人敢说一个‘不’字!”邢家母女互相看了一眼,邢如意忙开口让道:“素芳姐姐,好久不见你了,你快过来坐,陪我说说话,我都快闷死了。”   邢寡妇也不知素芳所为何来,她趁机将杏花打发走了。此时这屋里只剩她们三人,素芳瞅了瞅她们娘俩,她扭着腰围着邢寡妇转了几圈,“邢妈妈,你进府不到一年,这人看着倒是显得年轻了好几岁呢。”邢寡妇抬手摸摸脸,“我倒真没觉出来,说来我还是托我闺女的福,老了老了还能过几天清闲日子。”   素芳听了这话,突然捂着嘴“咯咯”笑了几声,“你这日子可清闲了,人也年轻了,你看你跟你闺女就跟姐妹似的,这不知道的啊还以为侯爷一下纳了俩新人呢?”她一屁股坐在春凳上,继续说道:“我前阵子瞧见丘管事老往柳园这边跑,我就想这丘管事是忙什么呢?他是种花呢还是种草呢?怎么就这么忙?你说也是巧了,邢姑娘这肚子一起来,他也就消停了。”   邢寡妇听了脸上一白,邢如意脸上却臊的通红,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也不过了,这盆子脏水泼在身上,你能说什么?邢寡妇守寡多年,她心里很清楚,这种有的没的传言越纠缠越乱,越解释越说不清楚。   素芳见她们两个都不言语,她一人自说自话的又抢白了几句,就无趣的走了。邢如意“吧嗒”“吧嗒”的流着眼泪,她委屈的叫了一声,“娘。”丘管事和邢寡妇的事,邢如意早就看出了苗头,她生性懦弱,也不敢说什么。今日被素芳平白羞辱了一番,她也只能委屈的叫声“娘”。   邢寡妇咬着牙,她站在门口愣了半天,转头就瞧见邢如意正默默的抹眼泪,她一时生气,忍不住开口骂道:“没出息的东西!旁人说你两句,你就哭成这样?这个贱人随便两句话就把你欺负成这样,你以后还怎么在这府里待?还哭!”   邢如意忙憋住了眼泪,她除了哭,还能做什么?“娘。”邢寡妇摇了摇头,“算了算了,你哭吧,别憋坏了身子。你哭一会就得了,仔细肚子里的孩子。”   不说邢家母女如何应对。郡候夫人魏敏晚上突然见了红,底下的人忙请了大夫过来,还好只是虚惊一场,魏敏服了安胎药躺在床上,心中不由得算计起来。她今日对素芳发火扭了腰动了胎气,差点得不偿失,真是大意了。这素芳实在是不得心。   不过话说回来,按日子算,邢如意这胎估计会生在前头。虽然她是正房,可这嫡长子的名分……滑胎的事,她也想过,却始终没动手,一是觉得这事损阴德,再就是顾及着侯爷。那人肚子里的好歹是他的骨肉,若是没有他的授意,她私下动手,有朝一日事情败露……不值当。她到底该怎么做呢? ☆、御医      魏敏一不小心动了胎气,她服了安胎药,静养了两日,这身子算是稳住了。忠王府也不知怎么就得了消息,老王爷愣是把宫里的“妇科圣手”请了出来。可怜程御医一把年纪,被人一大早就抬着满世界转悠,车马劳顿,他先去了趟忠王府,又顶着日头奔了侯爷府。程老先生真恨不得怀身子的就是自己,这一通跑,把他的老胳膊腿都折腾断了。他心里琢磨着也是时候告老还乡了,不然啊他这把老骨头迟早被这帮王公贵族给拆散架了。   丘管事领着人抬着软轿进了院子,他亲手将程御医搀扶下来。“老先生,您慢点慢点。”程御医是个自得其乐的人,偶尔喜欢玩笑几句,他见丘管事这么殷勤,忍不住调笑道:“年轻人,我看你人不错。我这有个方子,吃了保准生男孩,一会我抄给你啊。”丘管事哈哈一笑,“您快别拿我开涮了,我一大老爷们,吃多少汤药都生不了娃娃。”程御医见他这么上路,忍不住满意的点点头,“小伙子,我看好你。”这人心宽度量大,脑瓜子好使,又开的起玩笑,是个成事的人。   魏敏听说程御医来了,忙叫人扶着她迎了出来。在家的时候,她就听王府的人说过,这程御医号称“妇科圣手”,他人老精滑,是个了不得角色。程御医才迈上台阶,就见郡候夫人扶着门框在门口候着,他忙快走了两步,俯身施礼道:“夫人,您这是要折煞老儿了!”魏敏伸手虚扶,她口中言道:“快扶先生起来,里面请。您这打宫里出来,一路上有的折腾了,难为您老人家了。”   夫人才一开口,就有机灵的丫鬟上前将程御医搀扶住,没想到程御医不吃这个,只听他“哎呦”一声,“快别介。”众人都是一愣,这心说话,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凑到你跟前,你倒跟躲瘟神似的,瞧这模样吓得。   程御医清了清嗓子,“小老儿有个毛病,问诊前不近女色。咱看的是妇科,这手上本来就阴气重,你们这些小姑娘往前一凑,我气息都乱了,恐怕我这脉都号不准了。”丘管事忙挥手对侍童说道:“你们俩……”程御医忙抬手拦住,“打住!”他“嘿嘿”一笑,指着丘管事说道:“你记仇,瞅机会就修理我,是不是?”丘管事刚想辩解几句,就见程御医双手一捋胡须,“我这阴阳调和刚刚好。这些姑娘娃娃就算了。”   魏敏在一旁瞧着,都说这程御医是个人精,她看他这脾气秉性,倒一时猜不透,他是大智若愚呢,还是人老糊涂了。   程御医与魏敏闲话几句,他一边饮着茶,一面将她的气色瞧的明白。魏敏自打听到程御医来了,她这心中就有了盘算。“程老,这儿还得麻烦您多走两步,我这家里还有一个孕妇,她这身子比我还要早些,您就手给看看吧。”   邢寡妇做梦都没想到,自己家里的人能使唤上御医。程御医跟那给邢如意号着脉,邢寡妇叫了杏花桃花在一旁伺候。她走到院子里,来到丘管事跟前,施礼道:“丘管事,我谢谢你,亏了你照顾我们娘俩。”她说着话眼圈都红了。丘管事可不敢担这个人情,“邢妈妈,您谢错人了,这可是夫人的恩典。”   邢寡妇听了丘管事这话,她心中不知为何就是一激灵。前些日子素芳来这里闹了一趟,经此一事,她才想到,这侯爷府里的女人原来也不甘心,她们娘俩以前把日子想的太简单了。   丘管事见邢寡妇张了张嘴,像是有话要说,他忙往前凑了两步,“怎么?想我了?最近园子里人多,咱得避嫌,你等……”往常他一说这话,邢寡妇脸上必然臊的通红,没想到她今天却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。丘管事眼珠子一转,“有事?”邢寡妇抬眼瞧着他说道:“大事。”   程御医给邢如意号了脉,又随意开了一副安胎药,并嘱咐她平日多活动活动,这就起身告辞了。邢寡妇千恩万谢的将人送到园外,丘管事扶着老先生上了轿,他叫人抬着程御医先行一步,趁着没人注意,他拽着邢寡妇走到僻静处。“说吧,啥大事把你急成这样。”邢寡妇左右瞧瞧,“就一句话。素芳前几日过来,说你原先有事没事就往这边跑,如意这一怀上,你就消停了。”   丘管事听了邢寡妇的话,他顿了一顿,“知道了,你回去吧,这事我来办。”丘管事追上程御医,他隔着轿帘说道:“老爷子,您先前说给我的方子,给我一个呗。”程御医闻言将帘子掀开一角,他隔着窗子冲丘管事一笑,“先前送你你不要,如今想要了?”   程御医被人抬着回来,他再次见到侯爷夫人,魏敏假模假式的问了几句,“她的身子可好?几时生产?”程御医也不多想都一一照实回了,稍后他又给魏敏号了脉,叫人把前日的安胎药方子拿过来给他瞧了,“这方子不错,夫人如今这胎稳住了,这药停了也无妨。”   魏敏等了一会,就见这程御医拿着药方左瞧右瞧,却不再说话。她冲下边说道:“你们都下去吧。”素芳一挥手,众人都退了出去。魏敏却张口道:“你也出去。”素芳愣了一下,她一时没反应过来,抬头就见夫人瞅着她,她这才扭着身子出去了。   程御医将手中的方子放下,“夫人可有什么要老朽效劳的?”原来这程老先生一直在装糊涂。魏敏拧着手中的帕子,问道:“老先生,都说您是‘妇科圣手’,要男得男,要女得女,要生要死都是您一副药的事。”程御医也不插嘴,他静静的听着她将话说完,这才开口,“两位的身子都重了,这娃娃都成形了,是男是女都变不了了。”   魏敏凑近了身子低声问道:“敢问先生,我们肚子里是男是女?”程御医捋了捋胡须,“两位的身子都是一样的,只是……”魏敏慌忙问道:“只是什么?”程御医轻轻一笑,“那位的身子比您的要早,照常理她的孩子要来的早一些。”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,程御医却像是话中有话,魏敏不禁问道:“那要是不照常理?”   程御医掸了掸袖子,说道:“您先前动了胎气,这孩子不稳,早一时半刻出来,也合情合理。”魏敏此刻才恍然大悟,好一个“妇科圣手”。 ☆、麻姑      福祸相依,正所谓“福兮祸所伏,祸兮福所倚。”   魏敏听了程御医一席话,她鬼使神差的动了心思,她也不问肚中孩儿是男是女,偏要在这时辰上争个一时半刻。她只信他“妇科圣手”的名头,却忘了其中的凶险,为了一个嫡庶长幼的名分,她决定以命相搏。   魏敏挑准了日子,产婆,大夫,汤药所需的一切都准备妥当,她的孩子就要出世了。撕心裂肺的疼痛让魏敏疼的死去活来,她在恍惚之中突然想到,程御医只说她能提前将孩子生出来,可没说这孩子是死是活。她怎么忘记问了?她拼了命将这孩子生下来,它到底能不能平安来到这个世界?   经过一夜的折腾,孩子总算是顺利的生下来了,魏敏也弄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,她撑着一口气说道:“把孩子抱过来我瞧瞧。”产婆子犹豫了一下,“是位千金……”千金就千金吧,魏敏听着娃娃小猫一样叫了一声,她不禁可怜起这孩子,她何苦这般任性,让她的孩子也跟着她受罪。   魏敏从小到大很少落泪,她在王府见多了生死离别,这心也比旁人家的孩子硬些。如今看着怀里的娃娃,她的眼泪不禁掉了下来,好端端的一个女娃娃,你看她皱巴巴的小脸,整个人都了无生气的一动都不动。产婆子在旁安慰道:“这娃娃刚生出来都是这样的,等过些日子,这脸长开了就能看出好模样了。”   好模样吗?这张小脸上星星点点的,这一脸的斑要如何去掉?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?侯爷在外听说生的是个女孩,他只交代了一句“好好伺候着。”这人连面都没露,原来夫妻之间,也不过如此,父女之情竟似有若无。他日郡候再看了她这孩子的模样,只不定要怎么嫌弃她呢。   这天刚亮,魏敏就叫人去给忠王府送信,请老王爷无论如何再把那位程御医请过来一趟。老王爷也算是心疼她,没两天这人还真给请来了。程御医毕恭毕敬的给魏敏号了脉,他又瞧了眼孩子,众人只见他摇了摇头,叹息道:“万般皆是命。”魏敏刚想开口,程御医却说道:“请夫人摒退左右,老朽有几句话说。”   屋里的下人鱼贯而出,魏敏忍不住用手撑着榻面欠起身子,“老先生,我们可是有什么不好。”程御医手捋胡须,他瞧了她一眼,沉思半晌,这才开口说道:“夫人,这娃娃可起了名字?”魏敏一听这话,她心中提着的气像是猛地泄了,身子一软,人就倒在软枕之上。前几日,楚侯爷让人将孩子抱给他看,她听底下的人说,侯爷只是掀开襁褓看了一眼,就让人把孩子送回来了。他那手连碰都不曾碰她一下,话也没多说半句。   程御医见她如此,想来事情与他所料无差,他遂说道:“老朽与这娃娃也算有缘,我瞧她这命硬的很,不适合富贵人家,恐怕……”魏敏心中一惊,“先生何出此言?”只见程御医从袖口抽出一物,“这是府里先前给夫人开的药方子。”魏敏只觉得心“扑通扑通”跳的厉害,她先前就听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事,如今听到程御医所言,她不由得多想,这方子有什么不对?   程御医将药方子展开,他貌似说家常一样,“这方子倒是个安胎补气的方子,其中有几味药用的尤其巧妙,若是有心人将剂量稍作调整,这药效就不好说了。”程御医说完将药方子折了递给魏敏,魏敏将它接在手中,又听他说道:“这娃娃倒是命大,可命再大也是多余。”程御医突然凑近了说道:“夫人可知道,王爷是怎么想的?”   魏敏此时已经被他几句话说的乱了方寸,“你说什么?”程御医叹了一声,“我是老糊涂了。我瞧着吧,王爷和侯爷的心思是一样。”程御医站起身来,“这女人生孩子伤身害命,实在是不值当,夫人又是何苦呢?”他探身摸了摸娃娃,“生了一脸的斑,长大了岂不是要变成麻姑娘?我看夫人不如给她起个贱名,就叫‘麻姑’吧,兴许能压住这身富贵呢。”   程御医和魏敏说话的功夫,邢如意那边就哭天抢地的开始生孩子了,好像这肚子里的孩子就等着麻姑定了名号,她才肯降生一样。下人们都说,邢如意到底是在外面长大的,身子骨比府里的夫人小姐结实;人家生个孩子一天一宿的折腾,她生孩子就跟放屁似的,“噗”的一声就出来了,真是人比人气死人。   邢如意这边一有动静,素芳就带着人在院子里候上了。这孩子刚落地,产婆子提着脚丫子一拍她屁股,她“哇哇”的就哭起来。素芳在外面听了,她嘴一撇,冲身后说道:“去把孩子抱过来。”   邢寡妇刚把外孙女抱在怀里,就见几个丫鬟婆子闯了进来,她厉声问道:“你们干什么?”那几人也不答话,上去就抢孩子,邢寡妇当时就傻了,“你们……”素芳在门口用手绢捂着口鼻说道:“邢妈妈,府里的规矩,这甭管是少爷还是小姐,都是千金贵体,不能怠慢。今个辛苦如意姑娘了,这孩子我就给夫人抱过去了。”   邢寡妇只觉得素芳故意刁难她们娘俩,“这哪里的规矩?哪有孩子刚生出来,就把她从亲娘身边抱走的?”素芳“咯咯”笑道:“瞧你这话说的,好像我们是强盗一样。这人啊讲究个血脉,这孩子是侯爷的骨血,她天生的富贵。”素芳向前走了两步,“这府里暖床的下人多了,咱们哪能把小姐交给她们养呢?你说是吧,邢妈妈?”   素芳喜滋滋的带着孩子回来了,她伸手抱过孩子,进了屋冲着魏敏说道:“恭喜夫人,又是位千金。您瞧瞧,这模样长得多喜兴。”魏敏这里刚送走了程御医,她正抱着麻姑出神,就见素芳抱着孩子凑过来。她扭头瞧了一眼,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,粉雕玉琢的如同一个瓷娃娃一般。魏敏抬头看了眼素芳,这个人真是不得心。   按着祖制,府里女人生的孩子都交由正妻抚养,楚侯爷给如意的孩子写了一个“静”字,依着魏敏的意思,嫡长女的乳名被唤作“麻姑”。 ☆、报复      麻姑满月的时候,魏敏带着她回了趟王府。侯爷府离王府也有段距离,她们一大早出门,午时前后才到达王府,旁人也不知她和老王爷说了什么,就瞧见他们爷俩关着门待了大半天的功夫。天一擦黑,魏敏就叫人备了车马连夜赶回了侯爷府,这人到家的时候天光都发亮了。下人们都在暗地里说,侯爷夫人自打从王府回来,这性子都比以前冷了。   丘管事叫人把邢寡妇请了出来,他将药方子塞给她,说道:“这是我打程御医那儿求来的方子,听说灵验的很,吃了它准保生男娃,你叫如意试试吧。”邢如意的孩子刚出生就被人抱走了。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,这当娘的只看了一眼就叫人抢了,邢家娘俩的心里很不是滋味,就好像有人用刀从她们身上生生的剜去了一块肉。   邢寡妇心想,如意这才出了月子没几天,这又送什么药方?这府里的人把她姑娘当什么了?丘管事瞧了她一眼,说道:“邢妈妈,这人进了府,她就不是她自己个的了。这药方子是我费了老大劲换来的,你要是不想要,可多得是人惦记呢。”邢寡妇听了这话,她很不情愿的接过方子,将它收入袖中。丘管事就听她喃喃说道:“这是把人当母鸡了,生了蛋就被人取了,这不生还不行。”   丘管事暗暗点头,邢寡妇这话虽然糙但这理却不糙。碍着两人之间的情分,他随即开口安慰道:“到底是只会生蛋的母鸡。这母鸡要是不下蛋,估计也活不长。你跟如意说,来日方长,这孩子甭管谁养,到底是从她肚子里出去的,人前人后都不一样。”邢寡妇点点头,如今也只能这样了。   丘管事见邢寡妇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,他忍不住对她说道:“我这还有个好消息,你想不想听?”邢寡妇兴致缺缺的说道:“这还能有什么好消息?”事到如今,还有什么事能比孩子更重要?   丘管事淡然一笑,“你先前说的那个人,她就快有结果了,你可以放下心了。”邢寡妇猛地抬头看了一眼他,“你说的是?”只见丘管事点点头,“前两天夫人把我叫去,她嘱咐我给那位找个下落,叫我找人打发她走呢。”   邢寡妇凑近了问道:“怎么个打发法?”丘管事伸手在她胸前摸了一把,“你想怎么打发?”邢寡妇将身子往他怀里一歪,“我们娘们命贱,她平日可没少踩鼓我们。你就说如意怀着身子那会吧,她那话里话外的意思……”丘管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,“你不说这事,我也记在心里呢。你们老娘们啊……”邢寡妇转身面对他问道:“我们老娘们怎么了?”她边说边往他身上蹭,丘管事被那软绵绵的肉蛋揉的乱了方寸,他低着头眼巴巴的说道:“挺好挺好。”   素芳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。在侯爷府里,她有夫人撑腰,又有侯爷宠幸,这上上下下的人见了她,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?也不知哪个胆大包天的贼人,竟敢在侯爷府里绑人。她前一刻还在床上睡着,冷不丁就被人堵了嘴,她还没来得及喊一声,这人就被他们捆了。   她熬了一宿,也不见个人,此刻天光大亮,突然就听门外有个妇人问道:“都准备好了?”那男人答道:“就等你了。”素芳只觉得这俩人的声音熟的很,却一时又想不起是谁,她正扭着脖子四处张望,门“吱呀”一声响,有人推门走了进来。   素芳被人捆在椅子上,她“唔唔”叫着,扭着身子奋力挣扎。邢寡妇站在她面前,她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冷说道:“素芳姑娘,委屈你了。你别着急,我们一会儿会好好伺候你的,保管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。”邢寡妇围着她转了两圈,“你还别说,这小身段还真不错。”她伸手抬起素芳的下巴,说道:“你瞧你平日里那小腰扭的,看的我这心里都直痒痒。咱们都是女人,我知道你心里的苦,今个我请人好好给你治治,你千万要领情啊。”   邢寡妇一拍手,丘管事就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,邢寡妇扳着素芳的头,问道:“你瞧瞧,他们的身子板可结实?这几个人够你使唤吗?”素芳无言的望着丘管事,邢寡妇恨她,他又是为什么?   丘管事“嘿嘿”一笑,他凑到素芳耳边说道:“你不是跟人说我和如意不清不楚的吗?”他退后一步伸手拽过邢寡妇,“其实事情是这样的。”丘管事就势将邢寡妇搂在怀中,“你平日太张狂了,老爷太太的主你都敢做?你害的主子动了胎气,你还不知反省,还非得在节骨眼上扔个孩子给她添堵。素芳啊,你这是两头不是人啊,你说你这到底图个什么啊?”   邢寡妇不耐烦的说道:“怎么还不动手?”丘管事这才一挥手,“几位,别客气了,请吧。”后面那几个汉子都是街上的泼皮无赖,他们怎么也没想到,今日会有人花钱请他们办这好事!丘管事才一开口,这几个人就饿狼一样扑了上去。有人上去就将素芳的绳子解了,伸手就去扯她的衣服,他们又搓又揉,又啃又腰,像饿了半辈子似的。也有个机灵的,他猫在众人身后三下五除二先把自己扒了个精光,他瞅准了空档,抬腿就插了进去。   邢寡妇在一旁看着,她老脸不禁一红,丘管事“咯咯”笑道:“没见过吧?”邢寡妇“呸”了一口,“你还好这个?”丘管事在她身上蹭了蹭,“我就稀罕你。”邢寡妇忙伸手把他推开,“你快别拿这话甜糊我了。现成的好肉,我就不信你不吃!”   男人们争先恐后的摆弄着身子,就像是发了情的野狗,有着用不完的精力。素芳被人按在那里,话也说不出,手也挣不脱,只能任由他们出出进进。她的眼泪渐渐流干了,耳边突然响起一首儿歌,她就听一个小女孩轻轻唱道:   正月里来梅花香。二月杏花伸出墙。三月桃花春正浓。四月蔷薇靠短墙。   五月石榴红似火。六月荷花满池塘。七月栀子头上戴。八月桂花满树黄。   九月菊花傲秋风。十月芙蓉斗寒霜。十一月水仙供上桌。十二月腊梅雪中央。 ☆、舍弃      如果麻姑在候府平安长大,她的一生会更幸福吗?   魏敏想到此处,她心中突然有些忧伤。她在王府时,父母对她疼爱有加,兄弟间对她呵护备至。若不是因麻姑之事,她还以为自己是那个被人宠被人爱的王府千金,她曾天真的以为自己的夫婿与她相敬如宾,原来人心早就变了。   也许,她从开始就错了,这些人原本就是如此,她只是如今才睁开了眼,将这些人事看个清楚。原来看的清楚想的明白是如此的苦恼,我的一生尚且如此,可怜的麻姑,你又会好到哪去?   侯府的下人在私下偷偷议论,他们暗地里都说侯爷和夫人对府上的嫡长女不太得意,这位大小姐的性子也是怪,她都两三岁了还不开口说话。   人都说三岁看小,如今反倒是二小姐楚静更招人疼爱。你看她长的粉粉嫩嫩的,又娇又俏,平日见着侯爷夫人总是撒娇叫着“爹爹,娘娘。”夫人听了都忍不住露出笑模样呢。   邢如意见四处无人,又背着人抹起了眼泪,她每日听着静儿叫旁人娘,她这心就一拧一拧的疼。邢寡妇推门走进来,她倒是显得春风得意,眼角眉梢透着风流,款款而行,身段都带着韵味。“我说姑娘,你这又是怎么了?”   邢如意忙用帕子擦了眼泪,她转过身强颜欢笑道:“娘,我这不是高兴吗!”邢寡妇闻言坐到她身旁,“什么事让你高兴的哭了?连身子都不顾了?”她上下打量如意道:“饭吃了吗?药喝了吗?”邢如意低着头乖巧的答道:“都照娘的吩咐做了。”   邢寡妇满意的点点头,“这就好。你也知道这药方子可是丘管家……”“娘!”邢如意猛地打断她,然后又慌乱的低下头,她柔声说道:“过几日就是爹的忌日了,你好歹去给他烧点纸吧。”   邢寡妇听了这话,她面色一冷,“好嘞,姑娘,都听你的!你好好养身子吧,等这娃娃生下来,你的日子就好过了。”   邢寡妇走后,邢如意又不自觉的落泪,她在这府里究竟算什么?侯爷总是变着花样玩弄她,挑逗她,他让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堪,她又羞又喜,又怒又怕。如今她又怀了孩子,这晚上才过的安稳些。可一想到孩子生下来就会像静儿一样被人带走,她死的心都有了。   柳园的下人都知道,邢寡妇如今和丘管事是明铺暗盖了。天一擦黑儿邢寡妇就奔了丘管事那儿,这俩人关起门来能干什么好事?邢如意听着这些风言风语,她羞愧难当,她爹死了十几年,她娘本本份份的守了十几年的寡,怎么她们一进府,她就守不住了?   邢寡妇歪在丘管事怀里,丘管事见她气色不正,忙问道:“心肝儿,你这是怪我没伺候好你吗?”他握着她的手,漫不经心的把玩她的手指,“为了你,我今个特意提前喝了二两,还不行?”邢寡妇拍开他的手,“不是。我瞧着如意像是知道你我的事了,这不刚才吵着让我去给她爹上坟呢!”   丘管事听了这话,他笑着躺倒在床上,“那就去呗,你们夫妻一场,是该给他烧点纸了。”邢寡妇皱着眉转身瞧着他,“你啥意思?”丘管事嘿嘿一笑,“明儿我陪你去,跟邢二爷说声,叫他放心,你这儿有我伺候了。”丘管事说着就起身将手伸了出去,他一边摸索,一边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:“你这劲越来越大了,我最近都觉得这心有余而力不足了。”他狠狠弄了几下,继续说道:“趁着明天这空,咱们再出去鼓捣一次,就照前几年那样式给你来一次。”   邢寡妇忙抓住他的手,她俯身求饶道:“你快饶了我吧。”丘管事嘿嘿干笑,“今个饶了你,留点劲儿让你明天使。”他将手在邢寡妇身上蹭了蹭,心中暗自期待着明天的玩乐。   几年前他和邢寡妇找人整治素芳,丘管事从素芳那下来,他玩到兴处,一个没忍住,当场就把邢寡妇办了。他们找的那几个本就是泼皮,有人见了这情形,就趁乱也参和进来,邢寡妇开始还挣扎几下,最后却半推半就玩起来。嗞嗞,那骨子骚劲可比素芳强多了。   第二天天一亮,邢如意又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,她洗漱完毕,又拖着身孕赶去给魏敏请安。虽然侯爷特意吩咐了,她身子重了之后这请安的礼数可以先免了,可邢如意却一如既往。旁人只当她胆小怕事不敢逾越,其实她自己心里明白,她是只有在这时候才有名目去瞧一眼自己姑娘。   邢如意进门的时候,静儿正趴在魏敏腿上撒娇,她走上前去,“如意给夫人请安了。”魏敏正斜靠在塌上假寐,她睁眼瞧了瞧她,“免了。正好静儿也在,你带着她玩会吧。”   邢如意千恩万谢的起身去抱楚静,没想到那女娃扭动身子奋力挣扎,她冲着魏敏伸出胳膊,“娘,娘,呜呜……”邢如意忙松了手,魏敏皱着眉头叫道:“把她抱出去,什么时候哭够了再抱进来。”乳娘忙抱着楚静走了出去。   邢如意手足无措的四周看看,就见麻姑坐在魏敏身后,那小人儿正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她。她的静儿若是能像麻姑一样安安静静的让她抱抱该多好啊。“大小姐真是乖巧。”邢如意刚伸出手,魏敏却冷言说道:“你身子重了,没事就回去歇着吧。你若是真心请安,就等孩子生下来再过来吧。”   魏敏将邢如意打发走了,乳娘这才抱着楚静进来,她刚想把孩子放下,却听夫人开口吩咐道:“你们都下去。”众人不敢怠慢,忙退了出去,麻姑的乳娘刚想抱她,就被魏敏开口拦住,“你自己下去吧。”   如今房中只剩她母女二人,魏敏将麻姑抱到身前,她伸手摇了摇麻姑,“你这孩子,你怎么就不肯开口说话呢?你要什么?你跟娘说啊!”麻姑还是一声不吭,魏敏将她搂在怀里,喃喃自语道:“我的错,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。”   麻姑周岁的时候,家里按着习俗让她抓周,麻姑却坐在床上一动不动,反倒是楚静在乳娘怀里一劲挣扎。楚侯爷叫人把她也放到了床上,没想到楚静爬了几步,抓了一把的金银首饰,她流着口水“嘎嘎”笑着。   麻姑像是看的无聊了,她动了几下,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丢到一旁。楚侯爷看着她一手小木剑,一手册子,两手就这么一抬,又都丢了出去。楚侯爷当时在心里点头道,舍弃舍弃,有舍才有得。麻姑懂得这个理儿。 ☆、情殇      六月的风最不得人心。   前日连着下了一天一夜的雨,这人才觉得清爽了一会儿的样子,天就放晴了。残存的潮气揉合在空气中,热浪就像是糊在人身上一样。偶尔有一丝丝的风吹过,就像有人突然在你身前捧上一屉刚出锅的馒头,热腾腾的蒸汽源源不断的扑在脸上弥漫开来。   晌午的时候,府里的主子都躲在房里休憩,侯爷府的下人们难得趁着这会儿躲个清闲。他们窝在树荫下,将冰在井中的寒瓜捞了出来,一伙子人啃着瓜说着闲话。   邢如意如今该称心如意了。她现在儿女双全,虽说侯爷只给了她个妾的身份,她的儿子却是这府中的长子。就算有嫡庶之分,到底是个儿子,她这脊梁骨可算是挺直了。你瞧邢寡妇趾高气扬的样子,好像是忘了刚进府时的情形呢。夫人就可怜了,原本还有个亲生的嫡长女陪在身边,也不知怎么的,就这么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丢了。这一儿一女都是别人的,成天看着他们围在自己身边,她这心里就不知道啥滋味了。   几个人正说的热闹,就听有人冷哼了一声,众人扭头一看,“蔫婆子,你哼什么?难不成想去上面告咱们的刁状?来来,大伙再给她凑点料,助她早日高升!”蔫婆子将最后一口瓜瓤子啃干净,她将瓜皮一丢,用手背抹了把嘴,这才甩了甩手,指着开口的人骂道:“你个缺货,看你那点成色!你娘才不稀罕去人前嚼舌根呢!”   被她骂作“缺货”的杠头刚要挣扎着起身,就被身边的人一把扯住,“嘛呢?有劲没处使?大伙刚逮着功夫歇息一会,你们俩就想当着哥几个来一出?”杠头啐了一口,“驴货才跟她有一出。”蔫婆子听了这话“腾”的站起身来,“日你爸爸的杂种,你喷的什么粪!”杠头脸上一红,蔫婆子不等他发作就说道:“你个杠王八的头,早晚跟素芳一样。”众人听她提起素芳,忙拦住她,“别走,跟咱们说说,素芳怎么了?”   蔫婆子被两个婆子拽住安抚了几句,这才矮下身子又凑到他们跟前,“我前不久不是出门了吗?”杠头撇着嘴挤兑道:“难得你这把年纪还能‘出门’,不容易。”没等蔫婆子说话,旁人就推了杠头一把,“扯什么乱,大伙这等着听故事呢,你逗什么脾气?想听听,不想听滚。”杠头扭着屁股挪了挪窝,他歪着头嘟囔道:“你们就欺负我老实。”   蔫婆子见状,只冷笑了一声,她拽过水桶洗了把手,“想当初素芳在府里何等的威风,如今却流落在外,人也疯疯癫癫的了。你们这还不知死活嚼舌头,嘴上痛快了,就别怕以后身上不痛快。”她将手在腰侧蹭了蹭,“素芳当初要不是太张狂,能被撵出去?这人一出去就被几个泼皮祸祸了。”旁边的人听了忙问:“然后呢?”蔫婆子一笑,“啥然后啊?我这日子过的好好的,我管她什么然后当初呢。我只知道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得了,老老实实的别惹主子不痛快。得了,你们歇着,我忙去了。”   众人看着蔫婆子拍屁股走了,他们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谁也没说话,只相互笑了笑,就都散了。好话坏话都不能说尽,蔫婆子之所以被叫做蔫婆子就是这人蔫。历来蔫人办大事,你听她刚才那几句,分明话里有话,你要琢磨不出味来,就只能怪自己傻了。大家伙都暗地里咂摸了,人心隔肚皮,俗话说的好“祸从口出”,素来都是知心人害知心人,要是不知根底也祸害不了你。这人谁能看清谁呢?说破天去,这府是老爷太太的,他们这帮下人不过是人家手底下的奴才,本府的嫡长女都能说不见就不见了,可想这府里的水有多深。他们再不仔细着管住自己,说不好哪天就死在外面了,到时候可真是哭都来不及了。   魏敏呆坐在房中,她正摇着手中的拨浪鼓默默出神,“麻姑,看这,娘在这呢。”她好像又瞧见麻姑那双乌黑的眼睛,那小人儿盯着她手中的玩意,眼珠子骨碌碌直转,人却一动不动,你只能从她嘴角淡淡的笑意分辨她的心情。如今就算她把这鼓摇的山响,那人却再也找不回了。   魏敏想到伤心处,她强撑着身子站起来,随侍的丫鬟忙走上去搀扶,却被她一抖手甩开了。丫鬟们忙退到后面,只见她攥着手中的拨浪鼓发狠,最终却摇了摇头将它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。“我昨天交代的事都办了吗?”   小丫鬟低着头凑前一步回道:“都办好了,昨下午就叫府里的人把事办妥了。”魏敏转头看了她一眼,“好。咱们动身吧。”麻姑一走,这个家再也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了,出嫁从夫是女人的本分,忠王府就算再家大业大,早已不是她的容身之地。魏敏虽不知该去向何处,却不愿在此停留。   丫鬟婆子随着魏敏走出了院子,只见她停下脚步,望着地上的槐花皱了皱眉,大丫鬟彩霞时刻留意着主子的动静,她见此情形,忙轻声说道:“因主子先前吩咐了,院里的下人都没敢动园中的草木,昨个又下了一夜的雨,这槐花兴许就是那时候落的。”魏敏淡然一笑,“它有情,知风知雨。落花为泥,原本就天经地义,何须人为扫动,我原先竟不知道这槐花落在地上是如此情景。”她走了两步,又抬头看了看枝头,“这花就挂在这,落在这,我都不曾好好看过。”   远处是一节树桩,像是被人刚刚砍断,上面的年轮清晰可见。魏敏走了过去,她矮下身形,伸手摸了摸上面的痕迹,而后竟转身坐在上面。彩霞有些有足无措,她走到近处站在一旁,心中暗道:“夫人的脾气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,她日后可有的苦了。”   魏敏望着远处发呆,彩霞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,只听她轻声说道:“该办的能办的,我都尽力去办了,我想把你碰过的都带走,离开这。”说到此处,魏敏突然噤声不再言语,她在心中想着,带不走的都砍了!烧了!毁了!可这座府我烧不了毁不掉。三春过后无颜色,我的麻姑再也没有了。   彩霞过了很久才想到,这棵在府里长了许多年的树,上面曾经栓了秋千,麻姑曾在某一天爬上去玩过呢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寒瓜为西瓜旧称。 ☆、离春      程御医背着人偷偷上了望月庵,程老先生这次也是尽心尽力乔装改扮了,可他到底是名声在外的人,再怎么装扮在人眼里都显得差强人意。老程心里明白,他这模样瞒不过想瞒的人,无非就是做做样子给对方看看,扮扮低调,意思意思罢了。   庵主早在门口候着,她领着程御医往里面走,程老先生也是为老不尊,连出家人也不放过,这不他又管不住那张嘴了,“师太,得罪了。”庵主妙音身形一顿,她忍不住转头问道:“老先生何出此言?”程御医抹了把鼻头嘿嘿笑道:“人人都知道我老程是看妇科的,这回我进来,要连累各位师父了。”妙音师太听到此处面上一红,她在心中骂道:“老不羞!”又忙开口念佛道:“阿弥陀佛,罪孽。”   妙音推开房门,让道:“先生请进,贵客在里久候了。”程御医冲妙音作了个揖,“得罪得罪。”对方见他挤眉弄眼好不正经,气的一甩袖子就走了,连出家人的矜持都忘了。   魏敏见程御医走进来,她忙起身相迎,丫鬟彩霞不等吩咐,自己就退了出去,捎带的把房门也关上了。如今房门只剩魏敏和程御医二人,他们有什么背着人的事,彩霞可不想知道,做奴才的就要守本分,素芳的前车之鉴还在前面呢。   程御医冲魏敏施礼道:“夫人,久违了,近来身子可好些了?”魏敏苦笑着摇摇头,眼中竟泛起水汽,程御医忙开口说道:“夫人切莫悲伤,凡事都从长计议,往开处想吧。”   俩人分别入座以后,魏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,这才清了清喉咙说道:“我请先生来,是有一事相问。”程御医欠了欠身子,他低声问道:“夫人可是要问府上小姐的去处?”魏敏听到此处眼神一厉,她只说了一句,这程御医竟能猜出她的来意,听他话中的含义,莫非他竟知道麻姑的去向?她堂堂的忠王府千金,又是侯府夫人之尊,合两府之力尚不能查出女儿的下落,他一个小小的御医……魏敏按捺住内心的激动,“你,你莫非知道?”   程御医叹了口气,“祸从口出,病从口入,可偏偏人就靠这张嘴活着。”他冲魏敏点头道:“这事我虽不敢确定,却也能猜出个大概。若我所料不错,令嫒此时虽无性命之忧,却与死人无异。”   魏敏坐在轿中,她心中充满了恨意,她恨她的丈夫,恨她的父母,恨这老天爷。她们千般算计,只把她和她的女儿当作棋子抛洒出去,什么情与爱,恩与义,就连上苍都不懂得怜惜。她的麻姑才四岁,她从生下来以后还没开口叫过她一声娘呢,这母女情分就生生被他们扯断了。   程御医所言是真是假,魏敏已经分不清了,怀疑在她心中生了根发了芽,从麻姑丢失那一刻起,她就起了疑心,候府戒备森严,堂堂的一府千金,怎么会就这样没了?王府候府有多少眼线?怎么就不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?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在暗中操控,这就难怪了。魏敏虽然不承认,此时心中却对程御医所言深信不疑。   她嫁入候府本是依从父命,自她身怀有孕,她就有种错觉,她的父亲与丈夫似乎心存芥蒂,魏敏也不知他们到底在背后绸缪什么?“当初我到府上诊治,王爷和侯爷都特意问过,夫人腹中的孩儿是男是女。老夫据脉相所断,胎儿为女,他二人闻听此言似乎都暗自松了口气。”原来从一开始,麻姑就是个多余的孩子,除了她这个当娘的没有人真正想要她,也许连她都有些私念吧……孩子的心是最干净的,她一定是瞧出了端倪,所以才始终不肯开口说话。   听了程御医的一席话,魏敏才想起,在幼时她曾偶然听过一个传闻,“和事佬”专管调停买卖,却以孩童交易。当时她生怕父王把自己卖了,她哭着跑去求他,他却哈哈一笑安抚她,若不是程御医此番提起,她早已忘了这件小事。   临走之时,魏敏半信半疑问程御医,如此机密的事,他是如何得知?又为何肯对她实情相告?程御医眯着眼睛微微一笑,“在这官场出入久了,再机密的事也能看出一点痕迹。”对她后一个疑问,程御医却含糊其词的说道:“因果定律,夫人有一段善缘。”这程御医孑然一身,魏敏倒一时想不起自己何时种下过善因。如今得知了女儿的下落,只是不知这“和事佬”又在何处,她该怎么找回自己的孩子?   麻姑自打记事起就认得高高,按高高的话说,当初她一进“和事佬”就靠上他了,她哭着喊着求他照顾她,他一时于心不忍就拉了她一把。麻姑长大后理清了一件事,她被送来的时候也只有四岁,听人说她在来此之前从未开口说过话。“老家伙”们以为她是哑巴,天天指着远处对忠王和安乐候俩人破口大骂,说他们不讲信义。这些人愁了好些日子,还专门找来人教她腹语。所以高高说的话八成是假的。   高高可不管这些乱七八糟,他怎么高兴怎么来,“离春,小爷可是这里的少爷,这里除了我爹就我最大,你别不识好歹,小心我揍你。”离春是麻姑到“和事佬”后得的名字,每次高高不高兴了都会跳着脚威胁她,她刚转头要走,他又死皮赖脸的拉住她,还变着法哄她,也亏了这位高高在上的高高,离春才开始长脑子懂道理。   高高没事就带着离春四处瞎逛,老家伙们碍着高高的身份,又觉得离春是个哑巴,也就没在意,却不知人小鬼大,他们一时松懈,竟为离春日后离开“和事佬”造就机缘。   高高十来岁的时候捧着酒坛子对离春诉苦,“我爹不是个东西,我娘都被他气死了。这个老王八蛋早晚自己作死!”离春歪着头托着腮“呃”了一声,高高忙弯身伸手堵住她的嘴,“你是不是傻,你说什么话?被人听到了,小心我揍你!”说完他又手忙脚乱的抖衣服,“毁了毁了,一坛子好酒都被你糟蹋了。你看,全洒了!你说你怎么这么笨?”离春识趣的眨巴眨巴眼,没再说话。   高高突然哇哇大哭起来,“我想我娘,呜呜。”他扭头扑到离春身上,“春,你别离开我。”离春抬腿冲着高高的脑袋就是一脚,她挪到旁边,这才腾出手假模假式的伸手拍拍他的头。高高还哭的情真意切,“你听我的,等你长大了,我就带你离开这,到时候我们一起闯荡江湖。让这鬼地方见鬼去吧。让老王八蛋去死吧。” ☆、情谊      高高自从死了娘,就愈发胡闹了,有次他发起酒疯来,竟然指着他爹的鼻子破口大骂。   高宝全作为“和事佬”的老大,他素来讲究个公私分明。儿子骂老子是大不敬,是他儿子不孝,他这个做爹的不能不慈爱。看在死去的媳妇面上,高宝全只重重甩了高高几个嘴巴,然后就把他丢到了狗窝里。   那年高高十一岁,离春七岁,抑郁而终的高夫人也死了好几个月了,想来这些时日过去,她坟头的土也早就干了。   离春听说高高出事了,就打算去安慰安慰他,可她在“和事佬”前前后后找了几遍,愣是没找着高高的人影。眼瞅着日落西山,离春晃荡了大半天,也没啥办法,只能蔫头耷脑的回去了。   她刚回到自己的小屋,屁股还没落定,“哐当”一声,门就被踢开了。“你瞧,我就说她回来了吧!她人不就在这呢吗!”“揍她!”几个十来岁的孩子,男女男女的一下就涌了进来,他们二话不说,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。离春当时就傻了,她没得罪过他们啊!她“啊啊”叫了几声,也不敢开口求饶。   离春被几个人围着打,她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,只能抱着头缩成一团任由他们踢打。过了好一会,他们可能是打累了,突然就不打了。   她小心翼翼的从手指缝里往外偷看,只见一个“老家伙”不知什么时候从别处搬了把凳子,如今正坐在她的门口。那帮孩子都跟小鸡一样老老实实的站在她身后,大气都不敢出一下。   离春可怜兮兮的挂着眼泪,满心指望着“老家伙”能替她做主。“老家伙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,而后面色冷淡的开口问道:“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?”她冲着离春轻轻一笑,“瞧你这可怜劲的,怎么没人给你做主了?你的靠山呢?”离春听了这话,当时也不知怎么的,就觉得事情不妙。   她站起身走到离春跟前,轻轻把离春拽了起来,她状似温柔的捏着离春的下巴,手指轻轻划过她脸上的淤痕。“我叫春雨,春天的春,雨水的雨。我和夏瓜,秋叶,冬雪,就是你们嘴里的‘老家伙’。”说到此处,春雨反手就给了离春一个嘴巴。   离春顿时脚下不稳,她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,身形一歪,人就摔在床头。她只觉肋间一痛,脸上火辣辣刺痛的感觉倒减了几分。她“哎呦”一声叫出口,心中已觉不好。   果然,春雨歪着头盯着她“呵呵”冷笑,“哎呦,我的天啊。你这个哑巴居然开口了!难为上面请了先生教了你几年,你终于开窍了!阿弥陀佛,忠王……”春雨说到此处顿了一顿,突然转口说道:“你小小年纪,居然有这样深的心机,难得。”   离春想开口分辨,“我没有心机,我……”她身上一痛,高高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,“再说话,我揍你。”最终离春只是“哼哼”了两声,那到了嘴边的话,硬生生被她憋了回去。   春雨也不疑有他,她转身回到座上,这才冲离春招手道:“过来,跪下。”离春活到现在还没给谁跪过呢,她一动不动。就见春雨一招手,站在她身后的孩子立即领命行事,其中两个走过去,生把离春拽到春雨脚下,按在当场。   春雨见离春窝在地上,她居然大发慈悲的说道:“算了,由她去吧。”她抬脚踢了踢脚下的离春,“离春,离春,名字就和我不对付。”她嗤笑道:“如今,你倒是离我远远的啊!呵呵,人人都是这么进来的,怎么就你这么个别?不做事不算,居然还请人教你什么腹语,你是什么身份?难不成生来就比我们高贵?”离春听她说到此处,身上又不知为何挨了她一脚。   春雨冷冷的“呵”了一声,“任凭你生来什么身份,到了这里,你就是一条狗。狗有狗的规矩。这些你进门的时候就该知道了。”春雨猛地站起身,她伸手拽起离春,“我日行一善,今个亲自教教你规矩。”   离春被春雨拽着到了高墙之下,就听春雨喉间发出压抑而尖锐的短哮,墙体中间突然裂开,墙体下陷,一道暗门出现在眼前。不等离春多想,春雨就拽着她穿门而入。离春转头向后张望,只见墙体又无声的闭合,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。   她就这样被春雨扯着,七转八转来到一处院落。春雨把她往前一推,“瞧瞧吧,你的靠山就在那呢。”   院中放满了笼子,大小不一的牢笼都一致的散发出恶臭,蚊虫嗡嗡作响的围绕其中。离春走了两步,就听有人沙哑的吼道:“别过来。”原来,这就是狗窝。   高高蜷缩在笼子里,笼身将他困成一团,里面也一样布满了血污与排泄物。离春蹲下身子,无声的拉扯着栏杆,“哭个屁!再哭我揍你!”高高从缝隙中探出手指,他颤颤巍巍的抹去离春的泪水。“别哭,我们还要一起闯荡江湖呢。”   离春看着这个每天陪自己玩耍,天不怕地不怕的高高,她只觉得心口堵的难受,眼泪不听使唤的流了下来。她爬起身跑到春雨面前,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她脚下。求求你,放过他!“你犯忌讳了。”   离春泪眼迷离的抬起头,眼瞅着那个男人从她们身旁走过,向高高走去。离春顾不得多想,她忙爬起来追了上去。“不要!”男人听到她的喊声吃惊得回头看了她一眼,他莫名的一笑,又转身离去。   离春脚下一软摔在地上,她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,只能嘶声吼出:“不要。”那近似野兽一样绝望的声音没有打动任何人。这里的人曾发出过更加凄厉的嘶吼,喊的人,听的人早已疲倦。   高高被他从笼子里挖出来,他咬着牙挣扎了半天,周身方能动转,他就连滚带爬来到她身前。高高手臂颤抖的抬手打了离春一下,他哑着嗓子说道:“叫你不听话。哈哈,老王八蛋弄不死我!是吧,老家伙们。”   离春抱住高高呜呜哭起来,这个家伙迟早会害死自己。 ☆、软软      离春抱着高高哭的稀里哗啦的,春雨趁着这功夫凑到那男人跟前,她轻声说道:“瓜娃,咱们十几年的交情了,网开一面吧。”夏瓜笑的很和善,他胖乎乎的脸蛋上露出了酒窝,“姐姐,咱们一码归一码。这事不是我不通融。”他压低声音说道:“这儿是‘死地’。你怎么自己随便带着人进来了?”   春雨冷笑道:“都说是‘死地’了,我把她留在这儿不就行了。”夏瓜“嗯”了一声,漫不经心的回道:“你自己看着办吧。”   春雨见他不再说话,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乱,她故作镇定的问道:“你这是来放人的?”这样明知故问的闲话,夏瓜也懒得回答,他笑呵呵的点了点头,那双眼却一直盯着高高和离春的动静。春雨暗皱眉头,俩个什么都不会的娃娃,有啥可看的?难不成他们还能翻了天?夏瓜心里在盘算什么呢?   高高被困在里面一整天,这人早就疲倦不堪了。如今他被离春抱住,心中不觉一暖,身上的劲就泄了大半,别说动弹,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。直到这会他才觉得自己没用,就他这样,还怎么带着离春出去闯荡江湖?这就一天的功夫,他刚倒霉,离春就被人修理了。他们俩现在无依无靠,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呀?   夏瓜见此情景,他遂对春雨说道:“叫人带他们出去。我得去给上面回话了,有劳了,姐姐。”他嘴里“姐姐”叫的亲切,却不等春雨反应,他脚下一闪,人已经飘到了丈许开外。   春雨暗自咬牙,她抬手轻拍,“啪啪啪”二长一短。掌声刚落,就不知打哪蹦出来两人,他们无声无息的静立两侧。“把他们送出去。”那俩人犹豫片刻,一时不能意会。“送出去”是送哪去?这送活人的事,他们还是头一次遇到。   春雨此刻内心烦乱,她无暇细思,即随口说道:“送到夫人院里去。”她原本瞧着高高进了“狗窝”,她寻思着,就算他爹不杀他,他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。趁着这机会整治整治离春,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,怪就怪她擅自做主,把离春带进了“死地”。有了夏瓜这个旁证,她就是再想悄无声息的杀人灭口,也无济于事了。现如今离春的死活已经不重要了,她还是赶紧想想怎么补救才是。   俩个黑衣人得了主张,他们栖身上前,各自伸手抄起一人,脚下不再含糊,只见他们翻腾跳跃,穿屋过脊直奔了高夫人的院落。   离春被人托着,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这一通蹦,她只觉得头晕恶心,好悬没吐在那人身上。过不多时,他们来到后山的小院,那二人在院外犹疑片刻,其中一人脚尖一挑,将一块碎石踢进院内。   小石头“啪嗒”一声落在院内的石板路上。“哪个龟孙不要命了?敢到这里来撒野!”门闩响动,院门打开,奶婆子眯着眼向外张望。那俩马夫也是机灵,听的门扉响动,二人忙将高高和离春丢在地上,俩人脚底抹油一般,“唰”,溜了。   奶婆子头发花白,她步履蹒跚的跨过门槛,嘴里嘟囔着,“我看看,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来消遣老娘!”她煞有介事的搭起手,拢在眉前,“哎,我说那是谁呀,跟那蹲着干嘛呢?有屎去别地拉,别跟这现眼啊。”   高高和离春相互看了一眼,高高掀了掀嘴唇,离春这才爬起身来开口道:“婆婆,是我和高高。我们伤了。”这话刚说完,就见人影一晃,奶婆子一下来到二人面前。离春猝不及防的被她唬了一跳,一屁股就摔在地上。   奶婆子扯着高高咋呼起来,“哎呦,这是谁做的孽呃!我的亲娘小祖宗,你娘才死几天?就有人敢把你拾掇成这样!他们是瞎了眼,忘了这是谁的天下!哎呦,哎呦,这是怎么弄的?”   离春知道奶婆子脑子不大好使,她忙伸手拽住婆子的裤腿,“婆婆,你先把他弄进去再说,他还伤着呢。”奶婆子忙点头,她抱起高高就走,走到半道又转回身,她把高高往肩上一扛,伸手拽住离春的裤腰带,她三步并做两步扛着高高,拎着离春就进了院子。   奶婆子进了院子就把离春扔到了地上。离春经过这一天的折腾,身上都觉不出疼来了,她手脚并用的爬到了一边。就见奶婆子轻轻将高高放下,又风急火燎的拿盆倒水,而后又去扯高高的衣服,高高拼着最后一口气,死拽着衣服不撒手。   两人正在僵持,就听有人说道:“少爷大了,他这是害臊呢。婆婆,要不要夏某出手相助?”   奶婆子转头瞧了瞧站在院门口的夏瓜,“来的正是时候!行,你来吧。”她弯着腰走到离春面前,伸手拎起离春就进了屋。   离春被她扒了个精光,她抱着身板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。不一会,奶婆子拎着一桶水进来,她托起桶底,一桶水照着离春就泼了出去。离春挣吧了两下,还是四仰八叉的摔了了个四脚朝天。奶婆子气的直瞪眼,“没出息的东西!你这几年都学什么了?”   离春这心里别提多委屈了,还好有知心人帮她说话,奶婆子话音刚落,就听一个嘶哑的嗓音说道:“软软,别欺负离春。”奶婆子忙转头冲着门板点头,对着外面说道:“我不欺负她!”回头又指着离春咬牙切齿的小声骂道:“废物!”   离春认命的被奶婆子按在盆里,她瞧着一盆子的酱色,心说“这是要酱鸭子吗?”她趁着奶婆子不在,伸出舌头舔了舔,呸,这啥玩意这么苦。   奶婆子瞧着搓洗干净,换了新衣服的高高,她上去上下左右把他捏了个遍,“没事,没事,没大碍。”她这才高兴起来,嘴里哼着小曲将盆桶脏衣服一并收拾干净。“二月里来是新春……”离春坐在盆里想,“不管我了吗?”   夏瓜瞧着奶婆子忙里忙外,他客气道:“婆婆,要帮忙吗?”没想到对方不领情,“你赶紧滚!”夏瓜听了,他憨厚的笑笑,“好,我滚了。”说完就躺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出去。奶婆子嘴角不禁扯出一丝冷笑,而后又没事人一样的冲着屋里喊道:“你自己冲干净,去里面找衣服穿上出来。”她一转脸又眉开眼笑的对高高说道:“宝贝,吃饭了。” ☆、交易      夏瓜默默的从地上爬起身,他扬起头瞄了一眼天边的那抹夕阳,嘴角禁不住闪过一丝嘲讽,而后,他用手指象征性的弹了弹土,好似指尖这么一挥,就能掸去那一身的泥污。他昂首阔步向前走去,那股子劲儿,就算前面有座山,他也要把山峰撞个窟窿出来。夏瓜骨子里带着傲气,一直以来,他委屈求全,苟且偷生,为的就是一个念想。那是他身为人,身为男人的最后一点尊严,有了它,放弃什么都值得。   山腰密林深处,春雨站在暗处,她冷眼瞧着从远处走过的夏瓜。他当真在盘算着什么。这样就好,人有了私心,凡事就好办了。“我猜的不错吧?你该怎么谢我呢?”男人站在春雨身后,他将身子紧紧的贴在她身上,嘴唇凑在她颈子上摸索,双手从上到下将春雨的要害处扣在掌心,他一边问一边蹭着她的身子。   春雨不适的皱了皱眉,她拽住他的手臂,说道:“总之少不了你的好处,我那里还有几百两私房钱,稍后给你便是。”男人将手臂箍的更紧,他面色通红的斥道:“这时候我要那些银子做什么?”春雨冷冷一笑,“你若不好意思要那银子,我自是领情了。”她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,淡淡说道:“放手。”   男人闻言一愣,他恨恨的咬了咬牙,猛得顶了她一下,这才松了掌握。眼看着春雨扬长而去,男人阴着脸盯着她的背影,暗自骂了一句“骚货。”他呲着牙瞧了瞧下处,妈的,他们跟外面等了个把时辰,这娘们死活不让他得手,如今他身上疼的难受,该去找谁泄火呢?他顾不得思量其他,快步离去,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,随便抱一个算了。   子夜,夏瓜睡的正沉,睡梦之中,他又瞧见那朝思暮想的容颜,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了他的心,若是在这梦中依偎一辈子,也好。她的手抚上他的胸膛,轻轻撩拨着他。夏瓜眉头紧锁,他喃喃低语,“别这样。”她这些年都学了什么?她以前从不敢这样,难道她变了?夏瓜只觉得心口堵得难受,他猛地抓住她的手,吼道:“住手。”   他张开双眼,模模糊糊中就见一个身影趴在他身上,他忙闭上眼想道:“我在做梦,继续睡,继续睡。”他掌握中的手却死命的挣扎,夏瓜暗自打了个激灵,他把梦和现实弄混了。他睁开眼,哑着嗓子问道:“你在这里干什么?”   春雨轻声笑道:“我还能做什么?哎呀,你把人家弄疼了。”夏瓜才不管她疼不疼呢,他只怪她搅了他的好梦。他掰着她的手腕坐起身,春雨疼的暗暗抽气,“瓜娃,你好狠的心!”   夏瓜手上一甩,春雨打了个趔趄退了两步,忙用左手紧紧攥住右手腕,她嗔怪道:“都这么多年了,你怎么还是学不会怜香惜玉呢?”夏瓜缓缓下了床,他向春雨走了一步,春雨见状忙摆出笑脸凑向前去,“更深露重,正是你侬我侬。”却不承想,夏瓜与她擦身而过。春雨一时愣在当场,她转头望去,只见夏瓜光着身子走到窗前,他双手一推,月光顺着敞开的窗子洒在他身上。   春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,好一身精肉。夏瓜转过身,春雨将那要紧处看的明白,她会心一笑,“你这又何必,我都送上门来了,你还客气。”夏瓜沉声一笑,他走上前说道:“那我就不客气了,姐姐。”春雨还来不及答话,就觉得身上一麻,她不敢置信的瞧着夏瓜,心说,他还好这口?   夏瓜双手一托,将春雨打横里抱起来,他依旧温和的说道:“慢走,不送。”话声未落,春雨那白花花的身子就直棱棱的从窗口飞了出去。春雨在空中飞了一段,而后就直直的落在地上,她嘴中连哼都没哼。按春雨平日的性子,这样她能把人房子点了,可如今她顾不上了,她脑子里就一个字“疼”。   离春躲在后山的小院养了两天,脸上身上的肿都消了,可从面上还是能瞧见大片的青紫痕迹。奶婆子软软忙着照顾高高,对赖在这不走的离春早就不耐烦了,“去去去,躲远点。滚一边去。”离春知道她心情不好,也不敢招惹她。她只见软软忙的出出进进的,却不知有什么能帮得上的。软软跺着脚骂道:“混蛋王八羔子,断子绝孙的玩意,这人还没死呢,就不管不顾了!畜生!”   离春挠了挠脖子,高高自打前夜就开始发烧,这身上的汗一身身的出,也难怪软软着急。离春正手足无措,就见软软转头冲她嚷道:“你去前面抓两只鸡来!”离春一愣,她抬头看看软软,“你还不快去!”离春这才后知后觉的跑了出去。抓鸡?这鸡可怎么抓?她只想着去哪里抓鸡,却不想想软软叫她抓鸡干嘛。   离春才出了院子,软软就抹头进了屋。她走进内堂,在墙角的地砖上左右跺了两脚,地上就陷出一个地洞来,软软抬腿就跳了进去。   离春从后山下来,她一路东张西望,四处踅摸着鸡,她到这里两三年了,还没见过活鸡长啥样呢。“你哭个屁,早叫你跟大伙扎堆,你偏不听!”离春听了这话,她忙翘脚四处张望,只见一个人影从拐角的林子里跑出来,她一路跑一路哭,与离春擦肩而过。离春也没看清楚她是谁,她转头瞧了瞧那人的背影,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,悄悄凑到了林子边。这一看可把她吓坏了,里面那几个孩子不就是前两天揍她的那几个吗?离春一咧嘴,忙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,她可得藏好了。   离春趴在地上,就听里面的人说道:“你吼她干嘛?仔细她寻了短见。”另一人冷哼道:“真要那么烈性,早死了,还有功夫躲这来哭丧?早就嘱咐她多少回了,叫她小心,别走单,她不听!”还有一人说道:“走不走单也由不得她。”前面那人听了急眼道:“由得谁?由得他们怎么着,你就不知道长个心眼吗?”也不知谁叹了口气,里面一下安静下来。过了一会,离春就听人闷着声音说道:“我真想把他剁了!”离春听了这话,就觉得后背一凉,后脊梁的汗毛都竖起来了。   那几个孩子又沉声说了一会话,就悄悄散了。离春等了好一会,这才敢爬起身来,她蹲在地上琢磨,她现在是抓鸡去,还是回去呢?回去可能会被骂,不回去可能会被打,嗯,她没出息,她还是回去吧。 ☆、高高      有首诗上说的好,“闲时时光易过。”离春和高高就像普通人家娇生惯养的孩子一样,猛地让他们吃苦,他们如何也习惯不下来,那苦日子好像掰着手指头数一样,怎么就这么难熬呢?   他们就算是心里明知道只有吃得苦,日后才有吃香的机会,他们还是做不来。每日的操练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就是折腾,那种抽筋扒皮要了命的辛苦,真够熬人的。高高都不知道在背地里偷偷抹了几回眼泪了。   软软看着高高直心疼,她在一旁唠叨道:“宝贝,快歇歇,别练了,仔细累坏了身子。”高高本就支撑不住了,软软这么一劝,他原本强撑的劲头也泄了。离春见高高停下来缓劲,她也忍不住偷懒,“你干嘛呢?谁让你下来的,给我上去戳好了。”软软嘴上嚷嚷着,手上就作势一巴掌甩了出去,幸亏离春闪的快,要不这一下子挨上了,脸上又得肿几天。   软软指着离春的鼻子骂道:“你是谁呀你?你不好好练功,想跟这赖我们一辈子吗?”离春听了这话,她不由得脸上一红,就算她脸皮再厚,羞耻心还是有的,人家都这么说了,她还哪有脸赖着!   高高看不过去了,“软软,你偏心。你怎么就不能对离春好点呢?”软软忙低下头,她细声细语的对高高言道:“宝贝,我这就是对她好啊!进了这地方的人,小的时候不努力,长大了可就惨了。我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,我才这么真心实意的对她的!”离春听了这话,她偷眼瞄了一下软软,没想到软软转头冲她吼道:“看什么?把心思放正了,别老瞎琢磨!”   离春认命的蹲在梅花桩上,她是有尊严的人,她绝对不会让人看不起的,她要好好练功,以后谁也不靠!高高见状,也准备上去继续操练,软软却一把拽住他,“行了,别瞎折腾了。你看这天热的,赶紧进去喝碗绿豆汤去。”   高高虽然心里不大乐意,可身上又实在吃不了这种熬功夫的苦。他暗自叹了口气,心说我恐怕这辈子都学不成功夫了。高夫人还在世的时候,就拦着高高,不让他学武,每天只叫他看看书,习习字,下下棋,剩下的时间,随便他去钓鱼还是掏鸟窝,一概不管。   如今高宝全见儿子读书读的越来越混,索性就下了命令,叫“老家伙”们好好操练操练他,把他身上的混劲懒皮子都去干净。离春这个跟屁虫有高高护着,自然是高高学什么,她就跟着学什么。“老家伙”们就算是心里不乐意,这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,就连春雨都装的没事人似的,对高高和离春一视同仁。   每天天没亮就出门,天漆黑了才回来,软软瞧着他们见天累的跟死狗似的,这才奇怪的问:“我说你们整天都在外边野什么?怎么大中午的也不着家?这都连着几天了,都干嘛去了?”高高嘴一撇,“老王八蛋叫那帮“老家伙”合伙操练我们。你瞧我这身上。”   软软瞧着高高胳膊上的淤青和划痕,她一下就炸了,“这谁干的?反了天了!”还没等高高说话,软软就冲出去了。离春忍不住埋怨道:“你倒是待会再说啊,我这都饿的不行了,你看她跑出去了,谁给咱们饭吃?”高高哀怨的瞧了瞧离春,“你自己去里面瞧瞧,饭菜可能都上桌了……”高高话还没说完,离春就一鼓作气跑进屋了。高高望着她的背影想,这离春是不是饿死鬼投胎?他们都被折腾成这样了,怎么一听有饭,她就来精神了?高高哪里知道,离春这是害怕,每顿饭她不吃到肚子里,她就不放心,若是今天吃不饱,明天怎么有劲熬呢?   离春怀着感恩之心努力大口吞咽着,高高靠在门口望着她,他也饿,可他实在是不想动。   没一会儿,软软就带着夏瓜回来了。这人还没进门,她就嚷嚷道:“那呢,那呢,赶紧把她带走。”离春听到这话心中一沉,她忙咽下嘴里的饭,又低头快速扒拉了两口。高高横在门口,问道:“你们干什么?”软软好言语劝道:“快让开,我都和他们说好了,你明开始就不用去了,让他们把里面那丫头带走就行了。”   高高一听这话就急眼了,“谁让你拿主意的?我不准!我在哪,离春就在哪!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。”软软笑着扯开高高,“净说小孩子话。”她冲夏瓜使个眼色,“带着人赶紧走。”高高又蹦又嚷,可任凭他怎么折腾,软软就是不放手,眼瞅着夏瓜拽着离春从他身边经过,高高大吼一声“啊”。软软心里一激灵,这都不是人动静了。她忙搂着高高劝道:“宝贝,别着急,别上火。”高高突然静下来,他开口说道:“我死给你看。”   软软不敢置信的问:“你说什么?”“只要离春现在走出这个院子,我就死给你看。”高高说完,他抬头望着软软,软软瞧着他那双眼,也不知怎么了,这心“扑通扑通”跳的厉害,她赶紧开口叫道:“慢着,把人留下。”夏瓜暗自微微一笑,他早就料到会如此。   夏瓜转过身,“婆婆,咱们先前可都说好了。”软软跺着脚叫道:“我不管,把人给我留下!”夏瓜脸上一变,他冷冷的说道:“这事你说了可不算。”他见软软脸色不好,又忙笑着张口说道:“我说了也不算。毕竟这孩子的身份在这呢,咱的规矩在这呢。”软软抬着手隔空戳了半天,这才说道:“单数在你们那,双数在我这,每天人都得回来。”她低头问高高,“这总行了吧?”又抬头问夏瓜,“可以了吧?”夏瓜沉思片刻,“这事容我回去商量一下。”他低着头对离春说道:“你命好,今个就留在这吧。”   夏瓜刚一离开这,高高就身子往前一扑,他一张嘴,“哇”的一口,软软被喷了一身血。“这是怎么了?这好好的,怎么就这样了?都说不走了,不走了,我的祖宗,你可别吓唬我。”软软突然不知所措嚎啕大哭起来。离春忙跑了过去,“快别哭了,赶紧看看伤哪了,给治治啊。”软软一把将她推在地上,“治个屁啊,这是急火攻心!都是你这催命鬼闹的!”   他们几个折腾了半宿,总算安置下来,软软也歇息了。离春这才爬起来,他摸到高高床前,“高高,你怎么样了?”高高心里不踏实,此刻还不曾入睡,他听离春声音中带着哭腔,忙挣扎着翻了个身,“春,我好着呢。你别怕,凡事都有我,你快去睡吧。”离春犹疑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,她暗中点点头,“你要难受就叫我。”高高闷声道:“好。”离春说完就摸着黑出去了,高高的眼泪顺着脸颊掉在枕头上,我真没用,如今只能靠撒泼耍赖保护你了。   他们谁也不知道,软软此刻就站在暗处,她一双晶亮的眸子,将二人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。 ☆、缘分      软软曾在私下问过高高,你为什么就稀罕上离春了?她刚来那会连话都不会说,更别提她那张脸了。你看咱这里哪个女娃娃不是长得水灵灵的,就她生了一脸斑,整天还冷着个脸对你爱答不理的,你说你这是图什么?软软打心眼里替她家这位小少爷不值,你说就我们家这位,他长得细皮嫩肉,生得明眸皓齿,这心眼也善,怎么着也得找个像样的伙伴吧,好歹凑成个金童玉女,看着不比这顺眼?   高高当时歪着头瞧了瞧软软,其实他也在暗自寻摸,为什么呢?事到如今,你问他,他还真说不上什么来。当初他四处撒欢,一个人玩着无聊,可巧就碰上了这个新来的倒霉蛋。他原本的心思是瞧着这孩子小好欺负,可真玩到一块了,他又不忍心欺负她了。   这才几岁就被家里人给抛弃了,多可怜啊。她长这样得多自卑啊,被人欺负了也说不出来,太惨了!高高一时良心发现,他觉得自己要不帮这小孩一把,她准活不了几天。高高这么一想,拽着小离春就回家了,他把离春往他娘跟前一推,“娘,我给你找了个伴,以后就让她每天陪你解闷吧。你要是有啥不开心的就跟她说,心情不好了就揍她出气,反正她这个哑巴也不会说话。”   高夫人正拿着针线为高高裁制新衣,她抬头看了眼高高,“好。你去玩吧。”高高高兴的“嗯”了一声,“走,跟小爷去斗蛐蛐。我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大将军!”然后……然后高夫人看高高老是对着一个小哑巴自言自语也不合适,她就叫人从外面聘请了一位“腹语”师傅,专门教离春怎么说话。高高想到此处,又想起了他死了的亲娘,他只觉得鼻子一酸,却强忍着泪水说道:“离春勾起了我内心的善念,和她在一起时,我想做个好人。”   软软听了这话,她斜眼瞄了一眼高高,而后又抬手像模像样的揉了揉他的头,笑呵呵的说道:“我家宝贝心眼最好了。”高高脖子一扭,“软软!”他伸手搰拉搰拉后脖颈子,“你别老把我当小孩哄了。”他顿了一下,“以后也别拦着我练武了,不然我就真废了。我娘以前也拦着我,她刚死,老王八蛋……”软软听高高这么一说,她心里不禁一惊,哎,我是老糊涂了!我还能活几天,我怎么还宠着他?怪不得人家都说我疯疯癫癫的,我是真傻!软软忙点头,“好!少爷,你放心,我指定不会让你变废物的!”   高高说完那话没几天就后悔了,要不是离春在一边看着,他真想和软软说,你还是让我变废物吧!   光阴荏苒,日子一天天过去,几年时间像是一眨眼就过去了。眼瞅着离春和高高都长大了,软软坐在阴凉处,她揉着膝盖,眯着眼瞧着院里的一对少男少女,也不知是她眼花了,还是离春脸上的斑慢慢淡了,她这几年瞧着这丫头比以前可顺眼多了,就那模样她也觉得好看了。这孩子也肯吃苦,没瞎了她的一番苦心,她这身功夫可真是俊。转眼再瞧瞧高高,我家这少爷长得可真精神,论模样,这离春还真配不上他。她尽力了,如今少爷的功夫虽然不如离春,可是用来自保却是绰绰有余,夫人在九泉之下也该放心了。想来就算她死后见了夫人,她也不会责怪自己。   高高皱着眉伸手摇了摇软软,“软软?”她这才如梦方醒一样醒过神来,“啊?”她冲着高高裂开笑脸,“我早年中过毒,这老了毒性就控制不住了。你刚说什么?”高高没想到软软会说这话,“软软,你啥时候中的毒?有解毒的方子吗?我这就给你去抓药。”软软直到此时才清明过来,她忙安慰高高,“老毛病,不碍事。你瞧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吗?”她拍了拍脑门,“我是热迷糊了,净扯这些没用的。快点,你们扶我进屋,我有话说。”   高高看了一眼离春,扶着软软就进了屋,离春见状,她忙去关了院门,随后也跟了进去。软软一边走一边唠叨,“先前你们年纪小,不顶事,好多事我也没法说。”离春和高高就见软软伸出脚四处划拉,“如今我这脑子也不好使了,刚想好的事,一转眼又忘了,趁着这功夫赶紧的。”软软左右跺了跺房脚的地砖,离春只觉得脚下一虚,她忙暗自提气纵身跳到一旁。   软软指着屋子中央裂开的地洞,“这是老太爷在的时候留下的,这暗室就连你那王八蛋爹都不知道。你们有空看看,兴许有用的着的。”离春和高高互相瞧了瞧对方,他们跟这住了多少年了,怎么就不知道这还有个机关呢?这软软心里到底有多少秘密?   离春向里面探头瞧了瞧,她对高高说道:“‘老家伙’昨个嘱咐我今天下午去一趟,我这就得过去了。”高高一本正经的说道:“那你去吧,等你回来,咱们再探这密室。”离春无声的一笑,她又歪头往里看看,“我瞧着不像有耗子的,不行你就别等我了……”她话还未说完,高高就插口道:“咱们还是慎重起见吧,大白天的,人多眼杂,等你晚上回来再一起去。”离春忍着笑意点点头,“行。”   离春走后,软软禁不住伸手照着高高屁股打了一下子,“你瞧你这点出息,你再过几年就是大老爷们了,你这还怕黑怕耗子,你说你以后怎么找媳妇?”高高扭着脖子嘴硬道:“我缺媳妇吗?我让老王八蛋断子绝孙!”软软叹着气摇摇头,“你身上还有你娘的血脉呢,我的少爷。”   天擦黑的时候,离春正走在路上,就听有人轻声叫道:“离春。”她忙停下脚步,只见一位少女从路旁的树林中走出来,那窈窕的身姿就像柳丝一样随风摇曳,整个人看上去都带着一丝忧伤。她走到离春近前,怯怯的问道:“你认得我吗?我是……”离春仓促的点点头,她当然认得她,这位“一枝春”打小就是孩子堆里的美人,如今她正是豆蔻年华,长得是越发的迷人了。离春看看她,心中不免有些自惭形秽,若是自己脸上没有这些斑,兴许还不至于这样。说到底,她心底深处还是有着女孩家的心思。   离春瞧着“一枝春”,不知她此刻找自己是为了何事。“有些话我早就想说,可是不敢,如今再不说怕就迟了。离春,这个东西是你的吗?”离春瞧着她手上的帕子,心中一凉,这东西无论如何不该在她手上。 ☆、悬崖      说起来,在这波狗崽子里,离春显得有点特立独行。也因为有高高的那层关系在,“老家伙”们对她相较其他孩子要个别一些。平日里,旁人都是日夜操练,稍有不对就会被责罚,甚至有时拳脚相加。还有些资质愚钝死心眼的,叫他们暗暗练坏了身子,死了残了都不算新鲜事。对于“老家伙”来说,多一个少一个他们毫不在乎,反正总有人源源不断的进来。   离春依照先前的约定,总是隔天出现一次,每日又按时回到后山的小院歇息,所以即使在一起厮混了几年,她与那班孩子却依旧毫无交集。那些孩子平时也都躲着离春,话也不跟她说半句,就算是对打格斗之时也是性命相搏,毫不留情。离春原本也不爱与人交际,对此她倒是不甚在意。   此时“一枝春”突然叫住她,离春不知她所为何事,直到她将帕子拿出,问道:“这东西是你的吧?”   离春打眼一瞧,就见“一枝春”手上攥着一方帕子,只见她双手将帕子展开,鹅黄色的手帕染着陈旧的污迹,帕子一角歪歪扭扭的绣着几朵小花。   离春这心“扑通扑通”直跳,她当然识得这帕子。“它怎么会在你手里?”这“一枝春”比离春长了几岁,离春进“和事佬”的时候,“一枝春”还不曾来。离春不禁暗中思量,她与那人到底有何瓜葛,为何他又肯将这帕子送与她?   “一枝春”早就留意着离春,她察言观色,见离春如此,她遂嫣然一笑,“我原想也是。”她低头抚摸手中的帕子,“那时旁人都在练功,偏你有精神坐在一角绣这帕子。”“一枝春”抬头望着离春,“当初我们可是恨透了你,凭什么只有你那样自在?咱们都是同样的人,咋就你这么命好?”   离春听到这儿,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,只得无声的沉默。“后来我也想明白了,其实也不是你命好,只是我们比你更命歹一些罢了。”她惨然笑道:“哪个命好的会被送到这里来?”   “一枝春”将手帕塞到离春手里,“这东西我收了几年,早就想还给你,可始终也轮不着个机会。没想到临了临了,在这时候倒碰上了。你说这事妙不妙?凡事就像早就编排好的,我就该着这时候把它还给你。”   离春听她絮叨了半天,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,她不得不开口问道:“这东西是他给你的么?”“一枝春”眼中闪过一丝疑问,而后又恍然大悟道:“那倒不是。”她说到此处,突然转身就走,离春忙赶上去,“那你是怎么拿到的?”  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林子,“一枝春”掩着嘴笑道:“你个傻孩子,怎么跟着进来了?”离春还未反驳,就又听她问道:“离春,你这几年学了不少东西吧?”   离春“呃”了一声,她是学了些东西,平日她都藏的好好的,今天被人冷不丁的一问,这瞎话她真说不出口。“我瞧着就凭你和高少爷的关系,你这功夫必定要比我们好些。”她伸手扯住离春,“往这边走,那边的土松,仔细掉下去。”离春原本暗自运气,提防她偷袭暗算,却不料“一枝春”会说出这些话。   俩人不一会就走出了林子,前面是一小片空地,再往前走就是万丈悬崖。“一枝春”松了离春的手,她走到崖边,指着下面说道:“当年,那帕子就挂在那树梢上,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它取回来。”她瞧离春站在原地不动,不由得会心一笑,“你放心,我害不了你。”她转身面对悬崖,“所有人都知道,我是最没用的。”   离春只听“一枝春”猛然笑起来,那笑声“咯咯咯”的在山间回响。欢快的笑声听在离春耳中,她只觉得莫名的恐怖。“我要走了。离春你知道吗?”她蓦然转身,微风吹拂在她身上,衣袂飘飘,她美得是如此不真实。离春听她轻声叹道:“我多想回家看看,也不知道家里少了我这赔钱货,日子可好过些了?”她向离春走了两步,“我的爹娘,我的兄弟,他们……”“一枝春”一甩头,“我其实一点都不恨他们。”   离春在她眼中看到了莫名的情绪,她本想追问帕子的事,不知怎么此时竟有点不忍心。“一枝春”的情绪变换的很快,只一眨眼功夫,她又变回了那个羞涩怯懦的少女,“我那会年纪小,还以为这条路是回家的路。我听人说要送人出去,就偷偷摸了过来,可我踅摸了半天,只在那边找到了这帕子。”   离春回到小院的时候,天色已经黑了,她远远的就瞧见高高在院门外来回踱步。离春心中一暖,她唇角轻挑,低声说了一句,“笨蛋。”高高猛地转头,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她面前,“你怎么回来这么晚?就等你开饭了,我都饿死了。”   离春才不信他那个呢,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就变成饿死鬼了?保不齐是他看着这天黑了,心里又害怕了,这小时候被他爹整治出来的毛病,看来是这辈子也去不掉了。   高高趋着月光上下打量离春,“怎么着?那帮老不死的叫你过去干嘛?”离春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帕子塞进袖口,“无非是些有的没的闲事。你不是饿了吗?今个做的啥好吃的?把你馋成这样。”   高高哈哈一笑,“你少来这套。你别以为挤兑我两句,我就把正事忘了。‘老家伙’们是打算拿你们换钱了不是?”离春绕过高高走进院里,“可不是吗,这帮家伙真是穷急眼了,我们才多大,他们就等不急了。”   高高紧随其后,他冲着离春的背影说道:“春,你别怕,我明就去跟他们说,让他们哪凉快哪待着去。”离春轻声应了一句,“好。”她心中还琢磨着“一枝春”先前说的话。   高高瞧着她反常,忙快走两步,他拦住离春问道:“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瞒着我?”离春抬眼瞧了瞧高高,“小树林后面那个悬崖是出去的路吗?”   高高一愣神,而后他摇了摇头,说道:“不是。”他顿了一下又说道:“那是条不归路。死路。他们都是从那把死人‘送’出去。”离春点了点头,“我想也是如此。饭都凉了,走,赶紧吃饭去。” ☆、密室      离春心里明白,那帕子的主人或许早已葬身悬崖之下,此刻恐怕已经化为一堆枯骨,往事已矣,再怎样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。寻根问底,此人为她而来,因她丧命,这个债是她离春欠下的,以后必须由她亲手讨回来。   三人用罢了晚饭,软软坐在炕头上,她眯着眼,摇着蒲扇,悠哉悠哉的跟他们讲着前尘往事。高高和离春都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,他们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。“说起这‘和事佬’来,那还得从你爷爷那辈说起。”她用扇子拍了拍高高,“我说的这个你爷爷,可不是你爹的老子。他是你娘的爹,你亲姥爷,以后可别骂错了。记住了?”高高“呵呵”笑着点头道:“放心吧,记得住。”   软软“哼”了一声,低声骂了一句,“小王八羔子。”高高听了居然兴高采烈的应道:“哎!”软软咧着嘴“咯咯”笑起来,“你个混小子。”说完她又叹了口气,“难为你了。”她清了清喉咙,这才继续说道:“要说起你爷爷来,那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。”她探头冲着高高眨眨眼,“我要是年轻的时候长得再俊点,说不定我就是你奶奶了。”   高高起身凑了过去,他搂着软软说道:“你可不就是我奶奶,这是真真的。”软软被他这话哄的笑开了花,“说正经个的,你爷爷可不是个好色之徒,他对你亲奶奶可是一顶一的好,我这辈子再没见过这样的夫妻了。”   离春静静的坐在一旁,又不禁想起早前“一枝春”说过的话,她伸手攥了攥袖口,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。高高早就觉出离春有心事,如今见她神情倦怠,便开口道:“春,你今天不对,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们。”软软听了这话,她转头问道:“丫头,是这样的吗?你拿我们当外人不是?”   此话一出,离春不敢怠慢,她忙从袖口抽出帕子,说道:“这帕子是前些年钟师傅走的时候,我送给他的。”离春将遇到“一枝春”的情形大概跟两人说了一遍,高高听了沉默不语,软软也皱起了眉头,“他因我而来,若是没有他的教导,我还不知怎么和人开口说话呢。如今他却落得这么个下场,我不懂,他到底做错了什么,竟被人抛尸荒野。”   软软伸手将离春扯起来,她拍着离春的手背安慰道:“孩子,你记住了,在这世上没处说理去。”她竖起手指,意有所指的说道:“这越是祸害,他越是活的长久。”她将离春拽到身旁坐下,又说道:“你就说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吧,这‘和事佬’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。你们年轻一辈的不知道,原本这‘和事佬’是江湖上对老太爷的赞誉。他生平公正无私,为人仗义疏财,专好管不平之事。多少难解的恩怨,到他这,他都想方设法帮你化解了。他这人做了一辈子好事,可也没绝了这坏人害人的心思。可惜呀可惜。”   软软像是忆起了往事,她呆了半刻,才说道:“老太爷要是活着,准得被气死。你瞧瞧如今这地被祸害的,现在这些‘和事佬’都是些什么玩意啊!可怜我们家那位大小姐,果儿哎,她所托非人,她活着也不自在,死了也不安心。她才刚死多久,就有人欺负她儿子,作孽哟。”软软说到此处,突然拍着大腿哭起来。“早知如此,还不如把这儿传给孙长老呢。那兔崽子虽然不长进,可他心眼好啊!老孙家的人都心善,这高家的种带了孙家的血脉,这心都善了。”离春听到这话,她禁不住瞄了一眼高高,高高却冲她挤眉弄眼,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。   软软又拉着他们说了一会闲话,直到周公送来了睡意,这才放了两人离开。高高趁着夜半无人,学着软软先前的模样,将房中的密室悄悄开启。离春也是愣,她不等高高反应,伸手一扯高高,带着他就跳了进去。高高这心“嗖”的一下就蹿到了嗓子眼,他心说话,这要命的祖宗,我死不了就被她祸害。   高高死命攥着离春的胳膊,“灯呢?你倒是快把灯点着啊!”离春闷声笑道:“我怕点着灯,你再瞅见耗子。”高高将身子贴紧了离春,“你有没有良心?这时候还吓我。”离春忙安慰道:“好了好了,注意了,这就把灯点上。”   待到灯光大亮,两人适应了光亮,这才仔细将这密室打量了一番。细细看来,这里不过是个四角见方的暗室,顶高不过丈余尺,长短约莫三十步开外,四周的墙壁都以青砖砌的密丝合缝,只在各个犄角靠近地面的地方留了一穴。   离春将手凑到那孔洞前面,只觉得有阵阵冷气吹拂在手上,她站起身四处拍了拍,却找不着任何机关。“既然有风进来,这后面定有古怪。”高高正随手翻着木桌上的册子,他突然眼前一亮,叫道:“你个棒槌,快过来,看这。”   离春闻言忙走了过去,“找着什么了?”高高将几个册子摞在一起递给离春,“自己瞧瞧。”离春将册子接过,她逐一翻看,药典,内功心法,机括设置,五行八卦,江湖轶事,最后一张不正是此处的图纸吗?这高高也真是,直接把它给她不就得了,害她还要自己翻找半天。   离春将其他册子放到桌上,她将图纸展开,“照这图上标注,我们此刻应该是在这个位置,你在干什么?”离春说话的时候不经意的一抬头,就瞧见高高带着个虎头帽,摇着脑袋做着鬼脸。高高一脸委屈的问道:“不好看吗?”   这话要倒退个十几年,离春准会说“好看”。“你都十七八了,你顶着这个问我好不好看?你是不是傻?”离春伸手就给了高高一下子,“你怎么一点正行都没有?咱们进来干嘛的?”高高理直气壮的说道:“自然是来查探个究竟的,你瞧这帽子多好看。你说这会不会是我小时候戴过的?你说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?”   离春无奈的说道:“你戴着它真好看!”快别闹了。 ☆、宿命      离春见高高只顾胡闹,遂敷衍了他俩句,便把心思放在了图纸上。按这图上的标示,密室之外分明有一条通道,这里看上去四角见方,离春竟一时分辨不出它到底是在哪一侧。她将图纸放在一旁,又仔细将此处查看一遍。   这偌大的密室之中,除了一条书案,就只剩一个木箱。案几之上都是书写使用的常物,离春瞧了半响,也看不出个究竟。高高此刻正蹲在一角,就这么一会的功夫,箱内的东西都被他鼓捣了出来。   高高察觉到离春的注视,他扭头冲离春笑道:“快过来,瞧我找着什么了。”离春无奈的叹口气,她走到跟前,问道:“有啥值钱的东西?”高高颇为不屑的嗤笑道:“你个财迷。”他伸手一扥离春的裤管,“别跟那杵着,挡着光了。”   离春手疾眼快的提住衣裳,忙认命的蹲在一旁,“来,我瞅瞅,都是什么稀罕物。”高高将地上的木匣抱入怀中,“都是不值钱的,不给你看。”离春轻声“呃”了下,再无动静。高高等了半天,他见离春不说话,这才挪动脚步,他转身面对离春,捧着箱子说道:“看你可怜,给你看一眼吧。”   离春伸手接过木匣,她将它放在地上,打开一看,只见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。高高问道:“怎么样?”离春一本正经的说道:“看着像是好东西,估计是治病救人的,可是……”高高白了她一眼,“可是什么?”可是都放这么久了,药效还在吗?离春虽然是这么想,却开口道:“可是现在咱们也用不着,你还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了?”   高高冲着箱子一努嘴,“除了这些,就剩那个了,你自己瞧。”离春心说,这是什么要命的东西,他竟然没从箱子里鼓捣出来。离春向前挪了半步,她探身一瞧,箱底一侧有个打开的长匣子,里面乘着一把短刃。   离春将木匣从箱中取出,她上下左右瞧了瞧,这长条形的木匣与药匣子一样,模样看起来普通的很,一丁点装饰都没有。她将剑拿起打量一番,这把短剑长不过两掌,剑刃藏于鞘中,鞘体扁平,只有手指粗细,那剑柄上以小篆刻了几个字,“鱼肠剑”。离春将剑举到眼前,“这是鱼肠剑?”高高闷声笑道:“可不是吗,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的,你还不信?”   离春也不理高高,她默默将剑拔出,高高看了不禁皱了皱眉,“这剑杀气太重。”离春眯着眼瞧着这把短剑,她满心欢喜的问道:“重吗?我瞧着它挺好的。”高高将地上的旧衣服丢入箱内,又将药匣子一并放入,他伸手冲离春说道:“拿来。”离春闻言不由得一愣,“怎么,这东西你舍不得给我?”   高高一言不发的将剑身入鞘,而后又将它放归远处,他关上木箱,这才说道:“这是杀人的东西,你要它做什么?”离春何曾见过他这模样,她心中不快,随口说道:“我原本就是杀人的,你不知道吗?”   天蒙蒙亮的时候,离春睡的正熟,就听外面有人嚷道:“离春,你给我出来!”离春从梦中惊醒,她懒洋洋的翻了个身,伸手揉了揉眼睛,这才睡了不一会,谁又来捣乱?“谁呀?哪来的猴崽子,一大清早的就在外面吵吵。”离春忙爬起身批了衣裳,“找我的,我去看看,你别动了。”   高高打开房门向外张望,只见离春早已开了院门走了出去,他心中放心不下,也顾不得穿件衣服,光着膀子就跟了出去。   离春瞧着台阶下的少年,问道:“有事?”离缘怒气冲冲的问道:“你昨天到底和离情说了什么?”离春莫名其妙的问道:“离情是谁?”而后她才灵机一闪,“一枝春吗?”离缘咬着牙点了点头,离春想了想,她和“一枝春”也没说什么啊。“呃,她说她要离开这了,她想家了,不知她家里人过的好不好。”离缘瞪着眼问道:“就这些?”离春苦笑道:“不然呢?她还能和我说什么?”   离缘狠狠盯着离春问道:“这么说你没威胁她,不是你害死她的?”离春听了这话,她心中一惊,“她死了?”离缘尚未答话,离春就听背后有人说道:“你们死了人,问离春做什么?”她转头一看,只见高高站在后面,他散着发,光着膀子,一脸的倦色。离春没曾想到会看到如此情景,忙转过了头,脸上却不知为何有些发热。   离缘撇着嘴冷笑,“打扰了少爷的好事,抱歉的很。”离春听他话中有话,脸上一红,她怒声问道:“你说什么?”离缘也不再说话,他脸色一冷,转身就走了。“你给我站住,把话说清楚!”离春刚要去截离缘,手臂却被高高一把拽住,“算了,由他去吧。”离春气的直跺脚,她猛地甩开高高,“都怪你!”高高作势预备将离春抱入怀中,离春忙闪到一旁,一溜烟跑进了院子,只留高高一人在院外自言自语道:“都怪我。”   离春回到房中,她气了一会,才想到“一枝春”之死。她暗自琢磨,这人昨天还好好的,怎么一晚上过去,她就死了?高高真是讨厌,她正想好好问问,他就突然出现了,要不是他……要不是他,离缘也不可能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浑话。离春正在胡思乱想,软软就推门进来,“丫头,我刚听说前面死了人,有人找过来了?”   离春忙起身扶着软软坐下,“嗯,就是昨个晚上我说的那姑娘。听那人的话,说是好像死了。”软软点了点头,“那姑娘是叫‘一枝春’吗?听这名,长的一定不赖吧?”离春在软软身侧就座,说道:“是长得最好看的一个。”软软听了这话摇了摇头,“在这儿,长得好看可不是什么好事。”   高高刚抬腿走进来,软软就冲他一挥手,“出去,我们娘们说话,你进来干嘛?”高高摸了摸鼻子,心说软软今天是怎么了?他忙退出门外,猫着腰悄悄躲在窗下。他倒要听听,她们有什么话不能让他知道。   软软抬手为离春理了理鬓角的散发,“你这是命好,摊上我们家少爷了,要不然,还指不定落个什么结果呢。”她叹了口气,“丫头,你今年有十三了吧?”离春点了点头,“有了。”软软掐着手指算了算,“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也就四五岁,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。”   高高蹲在外面正无聊,就听软软突然问道:“你杀过人吗?”离春“啊”了一声,她望着软软,只听她又问道:“我教了你这么多年,你就没杀过人?”离春默默低下了头,在平时操练当中,互相搏杀本是常事,离春在打斗当中也曾起过杀心,可始终却下不了杀手。无缘无故就去杀人,离春做不到,即使对方逼的再狠,她还是做不到。   软软见离春沉默不语,她又叹了口气,“你早晚要杀人的,你不杀人,就等着被人杀吧。即使这里的人杀不了你,你出去了也难逃一死。”高高听到此处,他不禁眉头深锁,离春为什么要出去?有他在,离春哪里也不去。“你别以为高高能护着你,他这孩子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。你的命,他管不了。听我一句劝,你要想活下去,还是早点学会杀人好。这人手上沾了血,这心才能狠,这心狠下来,才能在狼群中活下去。这些事,早在你小的时候就该知道的。你跟高高不一样,我不想看着你出事了,他再伤心。你瞧这里活下来的人,谁的活路不是踩着人血走出来的?”   高高听到此处,他默默起身离开,软软后来说了什么,都不重要了。他只知道,从今以后他和离春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。高高想到此处,眼泪“啪嗒啪嗒”掉了下来,他身边的亲人就剩软软和离春了,软软老了,离春也长大了,他一点都不喜欢这样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改错字 ☆、喵呜      趁着软软和离春说话的功夫,高高动手熬了些清粥。他又从坛子里捞了酱菜团子,把它在案板上切成细条,盛在盘中,洒了芝麻,点了少许醋,略微搅拌,一碟下饭的咸菜就弄好了。他瞧着面前的成果,心满意足的将手在身上蹭了蹭,而后他仰着脖嚷道:“吃饭咯。”   离春扶着软软从房中出来,高高忙走过去将软软搀扶入座,“赶紧尝尝,看我熬得这粥怎么样?”离春用勺子在碗中搅了搅,这粥的火候真是足,她随便这么一搅合,那股子焦糊味就扑面而来。   软软咧着嘴笑道:“难得,我这辈子还能吃到你做的饭。”她眯着眼低头嗅了嗅,“香。”高高端起碗,他舀了一勺粥,先用嘴吹了吹,才将它送到软软面前,“我这是第一次煮东西,水加少了,锅底有点糊。”软软张嘴一吸溜,她抿着嘴咂摸半天,“多少是有点焦味,可这粥是熟透了,焦点好,养胃化食。”   软软在高高家做了一辈子奶婆子,虽说辈分高,却始终是个下人。如今高高肯把她当自家老人伺候,她这心里别提多感动了。这孩子没瞎了她这份心,到底还是孙家的血脉,仁义。   离春瞅着软软正高兴,就借机问起了密室的事。软软倒也没藏着掖着,她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知道的事,都一一告诉了她。“下面那间屋子,是咱老太爷在世时弄的,我也听说里面是有个机关能通到外面,可具体在哪,我还真闹不清楚。”她抹了抹嘴,又说道:“不过这到底有没机关,我也说不好。先前高高的舅舅孙长老就在里面关过,那猴崽子多能折腾啊,可还是被他爹在里面关了好几年。你说那里面要是有机关,他能找不着,跑不出去?”   高高听到这,他有些不高兴了,“怎么我这爷爷也爱折腾人?我舅舅怎么了,他就把人关起来,还一关还几年。这事我怎么没听我娘说过?”软软将饭碗一推,“你才多大个人,你娘又不傻,她跟你说那些干什么?哎,我吃饱了,这凳子我坐着有点硌的慌,咱们到屋里说话吧。”   三人前后脚都进了屋,软软在炕上盘腿坐好了,这才继续说道:“你舅舅小时候可比你淘多了,这翻天入地,满处的折腾。也就是这里的树不够高,我瞧着要是有人给他竖个杆子,他能顺着杆儿爬上去,把天捅个窟窿。你爷爷就他这么一个儿子,他要不是淘的没边了,他能把自己的独苗苗关在地底下吗?真要那样你奶奶也不答应不是。”   高高低着头没说话,软软见他这模样,她禁不住叹了口气,“你爷爷可跟你老子不一样。孙长老那孩子当初确实是太不像话了,再不管就不行了。你爷爷虽说是把他关起来,可也没亏待他,每天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。他也是一番苦心,就是想磨磨他的性子罢了。”   软软说到此处突然笑道:“谁想到,那猴崽子人小鬼大,你看他被关了几年,看起来身上的毛都顺了,可这人才一放出来,得,他一溜烟就跑了。你爷爷当时气得,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,他索性撒手了,嘴上都说只当没生他这儿子,他就死外面也不管了。可怜你奶奶,不知道为这事偷偷掉了几回眼泪。还好,你娘比他哥哥懂事,这俩老的才没那么伤心。哎,人生在世,谁想到今天会成这样。想不到啊。”   高高和离春见软软情绪低落下来,忙出言安慰了几句,又伺候她躺下,俩人这才出了屋。高高扭头问离春,“你还惦记那密室呢?”离春默默的点点头,她年纪越大,心思越重,只觉得自己对此处的事知道的太少。   离春将图纸在案上展开,又四下瞧了瞧,这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青砖都一个模样,她左瞅右瞅,也看不出个所以然。孙长老在此处待了几年都找不到那机关,那它会在哪呢?离春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案子,哎呦,好硬的木头!离春突然灵机一闪,她忙招呼高高道:“过来帮忙。”高高正坐在木箱上捧着一本册子看,听了这话,他抬头问道:“干啥?”瞧他那意思,他一点都不想动。   离春脾气上来了,索性也不再叫他,她挽了挽袖子,伸手去抬那书案,嗯嗯嗯,纹丝没动。她不甘心,又绕到它一侧,身子半蹲,往上一抬。眼瞅着离春那张小脸被憋的通红,高高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,“你瞧你那模样,哪有个姑娘家的样子。”他一边走一边说道:“行了,装的有模有样的,我来瞧瞧,这玩意能有多重?”   离春听他这么一说,这才泄了气。她直起身向后退了一步,冲着高高一挥手,意思好似是说,你来!高高笑着甩了甩手,“行,我来就我来。哎呦,这么沉?哎,春,来搭把手。”这离春小心眼又犯了,她站在一旁冷冷“哼”了一声,高高手一松,他气不打一处来的叫道:“我说你到底来不来?要人帮忙的是你,人家好心来帮你,你倒看起热闹了。你自己弄吧,我走了。”离春白了他一眼,“好了,好了,知道你好心,一起来吧。”   俩人合力将书案抬起,高高这才问道:“往哪搬?”离春一努嘴,“那边。”俩人毫无默契,他们一个向左一个向右,这劲儿就顶一块了。高高气急败坏的嚷道:“放下放下。”他喘着气问道:“你先说,抬到哪去?”离春抬手指了指左侧,“那边,等等。”她走过去蹲着身子瞧了半天,而后站起身用脚在地上划拉两下,“就这儿。”   高高和离春再次抬起书案,功夫不负苦心人,俩人吭哧吭哧走了十几步,总算是把东西抬到地方了。高高趴在书案上,做男人真是辛苦,这八成的劲都我使了,这哪是抬啊,我这是生拖过来的。他正自怨自艾,离春抬腿就给了他一脚,“闪一边去,别碍事。”高高听了这话,他胳膊往前一身,人往前一扑,赖在案子上不起来了。   离春无可奈何的围着书案转了一圈,她将高高的胳膊拨拉到一边,弯身扭头瞅了瞅地上,“还差一点,这还得往前往右各挪一点。”离春直起腰,她伸手搰拉搰拉高高的后脑勺,“少爷,还得辛苦你一下,再往两边挪挪,动动吧。”   高高铁了心不动就是不动,他这话还没说出来,就觉得离春的手一滑,奔着他腋下就去了。高高心里一激灵,他天生怕痒,可受不了这个,“好嘞,听你的!”在离春的指挥下,高高将书案挪到了指定处,“咔嚓”一声响,俩人定睛一看,也没看出有啥变化。   高高“哼哼”一声,“瞎折腾吧,你看这墙还不是好好的……”他随手在墙上一拍,脚下就是一空,“妈呀”一声还没喊完,人就掉了下去。离春这心“咯噔”一下子,她忙矮下身子,“高高?”下面黑不隆冬,一点动静都没有,离春只觉得脑门一紧,这人不管死活都得有个动静吧?“高高?你说话呀。”“有……耗子。”高高的话带着颤音飘了上来,离春这才放了心。“耗子怕猫,你叫两声,我这就下去。”   离春捂着嘴笑了半天,心说,这事我能笑话他一辈子!只听高高在下面“喵呜,喵呜。”离春清清嗓子说道:“我来了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尴尬,最近看八卦,忘了更文了。 ☆、祸害      离春从衣襟里掏出一卷红绳,又在房中随手提了一盏灯笼,她将灯笼用红绳系了,而后小心翼翼的将那灯笼从地洞入口送了下去。灯光颤巍巍的向下移动,她趁机打量着这洞内的情形,只见墙壁上隔了几尺就有个凹槽,像是前人攀爬踩踏留下的痕迹。   高高在下面瞧见了光,他忙眯着眼举手将灯笼捧了。他只顾着拽那灯笼,却不知将上面系的红绳解下。细长的丝线被那灯笼一扯,离春只觉得指尖一痛,她忙伸手拽住绳子,再低头一看,就见一抹血丝顺着细长的伤口渗了出来。原本缠在手指上的红绳被下面的力道一扯,生生在她的皮肉上划了一道口子。   离春皱了皱眉,她将红绳解下,由着它飘入洞中。“好了,春,下来吧。”离春闻言,她刚想跃入洞中,又猛地站起身走到远处的木箱前,她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了“鱼肠剑”。手上的鲜血顺着手指浸湿了手掌,离春却毫不在意。她将短剑别在后腰,血液却在不经意间顺着剑柄的凹槽渗入剑身。   离春纵身一跃,轻巧巧的落在地上。高高举着灯笼冲她做了个鬼脸,“怕了吧?”离春嘴角轻轻扯了一下,“怕了。”她伸手去拿那灯笼,高高却一转身躲开了,“这种小事还是我来吧。”他提着灯笼将四周的情形照了照,“你看,这原来是口枯井,这上面的凹槽就是先前挖井的人留下的。你再看这边。”   离春随着灯光向下望去,前面有个半人多高的拱形入口,几阶砖石垒砌的台阶在黑暗中向下延伸。离春不假思索,她探身钻了进去,高高在她后面,正瞧见她腰后别的鱼肠剑,他呆了一下,来不及多想,也忙猫腰跟了上去。   高高快走了两步,赶上了前面的离春,“把灯笼拿过来,我瞧瞧这是什么?”高高将灯光凑了过去,“这是通风口。”离春转头瞧了瞧高高,“你又知道?”高高撇了撇嘴,“我可不是瞎说的。上面的册子里都写了,但凡这种地道,都得预留几个通风口,这人又不是耗子……”高高说到此处忙四处瞧了瞧,离春见状笑道:“我倒觉得这更像是耗子洞,你先前不是说这有耗子吗?”高高听了这话急赤白脸的叫道:“哪有那么大的耗子?”离春将脸凑到他近前,低声说道:“你是没见过那小耗子,它就这么点。”   高高的脸瞬间变得苍白,离春伸手抢过他手里的灯笼,“你还是不是男人?就那么点的东西你也怕!”高高两腿发软,他心说道,我也不想怕。当初他被他爹关在狗窝,这人被困在笼子里,动都动不了,拉撒都兜在裤裆里。天一黑,那些耗子就在他身边四处乱窜,在月光的映照之下,他恍恍惚惚看见那些小畜生啃咬着一旁的躯体,那里面的“人”却一动不动,连哼都不哼一声。打从那儿出来,高高也不知怎么的就变得胆小了,他怕黑,怕耗子,怕困在那里的噩梦一次次的出现。他真是怕极了。   高高想到此处,忍不住委屈的鼻子一酸,他知道自己没用。“春,你等等我。”离春好似没听见他的话,脚下变得更快,眼瞅着就转过了前面的拐角。高高不敢久留,忙撒腿追了上去。他在心中骂道,你个没良心的,枉我过去对你那么好!高高追着离春拐了过去,又向上爬了一段,这才远远的瞧见她。   高高见了光,索性慢了下来,他就这样和离春一前一后在甬道中穿行着。俩人随着通道上下左右走了一阵,高高就见离春突然停下身形,她将手上的灯笼挂在墙上,伸手向上爬去。灯光把她的影子拉的老长,那样子看着竟有几分骇人。高高忙奔了过去,抬头就见一架梯子挂在墙上,离春早就顺着梯子爬了好一段距离。高高也没多想,就跟着她爬了上去。   高高向上爬了一阵,就似有若无的听见人声。他忙摒住呼吸,贴进了细细一听,果然是有人在说话。他抬头望望离春,只见她停在上面不远处,趴在那纹丝不动。高高手脚并用,他爬到离春身侧,他刚想开口,离春就转身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,而后她又忙趴了回去。高高歪着头仔细瞧了瞧,离春那边好似有个孔可以向外窥探。他伸手在左右摸索了几下,果然被他摸到一小块翻板,他轻轻将它打开,也学着离春的模样向里面看去。   房内灯火通明,技击教头霍亥坐在当场,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跪在他脚下,“路是自己选的。如今我就给你们讲讲,要怎么着,你们都自己选好了。”他用手掌在大腿上打着拍子,说道:“里面的情形,你们刚才也都看到了,你们是想进去享福呢,还是跟着我吃苦,都拿主意吧。”   几个姑娘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谁也不知该怎么办。霍亥冷笑道:“看来都是吃不得苦的。得了,明天都进去享福吧。”听了这话,有人忍不住叫道:“不要。”霍亥低下头看了看她,“那你要什么?”小姑娘背上一僵,随后她向前跪爬了两步,她凑到霍亥跟前,伸手一掀,离春当时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一个响雷。“轰隆隆”的响声让她呆立当场。   霍亥靠着椅背“嗯”了一声,“好孩子,你是个能吃苦的。”他伸手摸着她的后脑勺,手随着她的头前前后后的移动着,“嗯,不错不错,比‘一枝春’懂事多了。”他眯着眼瞄了瞄其他女孩,“可惜了。”   若是无人打断,还不知道接下来会闹成什么样子。离春看着后面低声啜泣的女孩,她猛地想起软软说过的话,她早晚都得杀人。她想杀了这个畜生。就在这时,有人拍着手笑道:“好一个霍教头,这小日子过的,滋润啊。”霍亥猛地睁开眼,他将下面的女孩一把推开,“我当是谁,原来是春姐姐,什么风把你吹来了,来的还这么是时候。”   春雨轻声叹了口气,“自然是公事。你也知道的,这人迟迟不进去,我不得出来看看吗?”她轻轻挥了挥手,冷言道:“都给我滚出去。”那几个小姑娘听了,忙爬起身,急急忙忙都退了出去。   春雨走到霍亥身后,她摸着他的肩头,低头对着他轻声说道:“小兄弟,你这逍遥日子过了几年了,你就不怕,我把你这偷嘴的毛病说出去?”霍亥抓住他肩头的上素手,他轻轻一带,春雨滴溜溜的转了一个圈,这人就坐到了他大腿上。“急什么,我这刚刚预热好了,就等你吃这现成的果子。咱们的买卖还在,你怎么舍得我这个贴心人呢?”   高高皱着眉想道,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男盗女娼,狗男女吧?真他妈是人如其名的“祸害”,他怎么让这杂种活到了今天呢? ☆、报应      离春又耐着性子听了几句,就见里面那俩人宽衣解带做起好事来,她面上一红,忙向下退了一步。她将耳朵贴在墙上,随后禁不住皱了皱眉,飞身从上面一跃而下。高高暗自咽了口唾沫,里面那对狗男女做事实在是太张扬,连他都看的害臊了。眼见离春纵身离去,他忙伸手将二人的窥孔暗板盖好。虽然他有心学着离春一跃而下,但看了看高度,他不免没有底气,只能耐着性子,小心翼翼的一步步爬了下去。   离春也没等他,高高落地的时候,她已经提着灯笼走出去了老远。高高急忙追上,眼瞅着离春在前面兜了一圈,转身又走了回来。高高迎上去,“怎么?前面没路了?”离春低着头瞅着手中的灯笼,言道:“不是。前面有个暗门,也不知道是什么去处。如今时候尚早,若是贸然开启机关,再被人撞破,实在是不妥。”她话一说完,就从高高身侧绕了过去,她走了一段,方转身嗔道:“你倒是走快些。这灯笼怕是也点不了多久,回头没了光亮,你再怕黑,我可不管你。”   高高听了这话,他忙加快了脚步,二人急急忙忙循着原路回到密室下面。离春对高高说道:“你先上去。”高高也不反驳,他攀蹬踩踏沿着两侧的凹槽爬了上去,离春在下面听他喊了一句,“好了,你上来吧。”此时灯火渐渐熄灭,离春索性将灯笼放在一旁。她先伸手揉了揉面颊,暗自稳了稳心神,这才深吸一口气,她飞身而起,脚下轻点,瞬间就从洞口翻跃而出。高高见状不禁撇了撇嘴,人比人得死,货比货得扔。   俩人将密道入口封好,又一前一后出了密室。软软早在一旁候了半响,她见二人出来,遂开口问道:“找着入口了?方才我往下瞧了瞧,不见你们两个的人影,若不是怕有人来不好应付,我差点就下去了。”   高高“嘿嘿”笑道:“可不是吗,真叫我们俩给找着了。这不才从下面出来,里面漆黑漆黑的,憋的我半天都喘不上气来。这人出来了,我才感觉好多了。”软软点点头,应付道:“找着就好。”她又转头对离春说道:“离春啊,刚你们不在的时候,前面又有人来送信了,叫你一会儿过去一趟。”   离春还没说话,高高就多心了,他想起先前在密道中瞧见的情景,忙问道:“哪个叫她过去的?他们是怎么了?今个这么多事,一会一趟的。春,听我的,咱不去!”离春默默走到一旁,她掸了掸身上的土,“我去看看吧,说不定是要紧事呢。”   高高刚想说话,软软一把拉住他,“就你不懂事。都知道你护着她,你还能护她一辈子?你不让她去,犯错的可是她。”高高眼瞅着离春一言不发的走了,他急的一跺脚,“好了好了,这人都走了,反正就我没用,我说句话都没人当回事。”   软软见他如此,忙安慰他道:“行了,别闹了,这人都走远了。”高高听了这话却转头问她,“难道我是闹给她看的?”软软叹了口气,“我的小祖宗,你今天是怎么了?吃了枪药了?先前她也是这样,怎么偏偏今天你就不依不饶的?”高高张嘴结舌吭哧半天,他摇了摇头,“我跟你说不清楚。”虽说软软是看着他光屁股长大的,可有些话,他还是没法跟她说。先前他和离春在洞内窥探,瞧了那番光景,他这才初懂人事,禁不住为离春担心起来。   离春走在盘山道上,微风带着凉意袭来。她抬头看了一眼,只见天空灰蒙蒙的,云层散乱而灰暗,稍一留意,就见那云层渐渐聚拢,好似一场大雨即将到来。离春不敢大意,她赶紧加快了脚步。   与此同时,只见风起云涌,片刻的功夫,就听狂风怒号,天色突然变暗,漫天的乌云瞬间聚集在一处,将整个天空遮的严严实实的。风卷着枯叶与尘土打在人的身上,离春停下脚步揉了揉眼,星星点点的雨点“噼噼啪啪”散落在她身上。看样子,想要在雨前赶回去,怕是来不及了。她眯着眼四处瞧了瞧,而后快步奔向山腰的阁搂。   离春刚走进阁楼,尚来不及将身上的落叶抖擞干净,这天上的雨就瓢泼一样泼洒下来。肆虐的风吹得门窗来回晃动,离春不经意的一回头,就瞧见有人冒着雨向这里走来,她下意识的一闪身,隐到暗处。   那人急匆匆的走进屋内,离春定睛一看,待到看清了来人的模样,她只觉得一股热血涌到头上。正是天堂有路尔不走,地狱无门自来投。来得好!她暗自稳定心神,伸手摸了摸腰际,幸好先前出来的急,这鱼肠剑还在腰后别着。   霍亥将头顶的发髻解开,他用手弹了弹散发,故作潇洒的甩了甩头发。突然耳边传来“咯咯咯”的笑声,霍亥转头四顾,喊道:“谁在那?出来!”那声音轻轻叹了口气,“旁人都在外面好好的,你偏偏要躲到这里来。”她状似忧伤的继续说道:“这事实在是妙,你早不来晚不来,等到我要走了,你就来了。”   霍亥眯着眼向后退了一步,“少在这装神弄鬼,老子天不怕地不怕!就算是你变了厉鬼回来,老子也不怕。你生前不过是老子□□的奴才……”他话还未说完,就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影子,脸上就是一痛。霍亥抬手抹了一把面颊,他瞧着手上的鲜血,心中就是一惊,出手如此之快,难道这“人”真是鬼?他心中一横,伸手将身上的衣服扯了,“来,到老子这来,你生前不是最喜欢这玩意吗?”   离春咬着牙骂了一句,“畜生。”霍亥听了却哈哈大笑,他抖着身子问道:“这样就畜生了?”他这里话刚出口,就听“哐”的一声响,有人破门而入,一把尖刀直直向他刺来。霍亥听着风声不好,他忙转身应对。“高高,你要造反吗?”   高高冷笑道:“你这狗奴才,连人话都不会说了。爷爷是这里的祖宗,造你娘的反!”霍亥见高高杀气腾腾,手持利刃对着他连番刺杀,他不敢大意,忙小心应对。他这里一心一意的徒手应对高高的厮杀,却忘了先前的“人”。   离春躲在暗处,她手握鱼肠剑,冷眼旁观,静候时机。她见二人缠斗正紧,又“咯咯”笑了几声,那声音正如同当日“一枝春”在悬崖上的笑声一般。霍亥一分神,又被高高刺了一刀,他身上吃痛,气急骂道:“好奴才,合伙来暗算老子!”眼见他怒气攻心,高高拼的更狠,几个凌厉的招式下来,霍亥忙身形转动,避开锋芒,险险将其化开,一口凉气却从他后心直灌心扉,他胸口一热,皱着眉转身去看,高高抬手一刀就削在他颈上,鲜血喷溅而出。霍亥闷哼一声,摔倒在地。   高高红着眼对离春说道:“你走吧,这我来收拾。”离春匆忙点了点头,她飞奔出去,雨水哗啦啦的落在她身上,她心中的怒火也渐渐熄灭了。高高抬脚踹了踹霍亥的尸身,“你早就该死了。”他走上去劈手就是一刀,手起刀落,那死人身上的玩意应声而落。   事后,“老家伙”们瞧见霍亥的尸身,他们不禁暗皱眉头,这多大的仇?死了还把他命根子剁了。 ☆、再来      软软正扒在门口向外张望,就见离春冒着雨跑了回来。她遂张口问道:“高高呢?他不是去接你了吗?怎么你们两个没碰到,走岔了吗?”离春拧着衣角的水,回道:“碰上了,他就在后面呢。”软软仔细瞅了眼离春,只见她脸上带着煞气,她心中就有了计较。“快去里边把衣服换了吧。我去给你煮点姜汤,这要是受了凉,准得闹病。”离春虚应了一声,“好。”   离春回到房中,她将身上的衣物尽数除去,又用盆中的净水擦洗了身子,拣了干净的衣服换好。她一转身,就瞧见先前扔在地上的脏衣服,不知怎么的心中有点恶心。   软软见离春换了衣服出来,她忙开口招呼道:“快过来,先把这碗姜汤趁热喝了。你这头发怎么湿着就盘起来了?”离春端着碗喝着姜汤,软软却伸手将她扯到灶前的凳子上,她二话不说就把离春盘在后面的发髻解了,“你个小姑娘家家的,没事学什么大人盘头发,一点规矩都不懂。”离春将手中的海碗放在灶台上,她伸手拂了拂颈子后的湿发,“这湿嗒嗒的散在后面多难受。”   软软从头上摘下发梳,她一边为离春梳理长发,一边唠叨道:“这头发湿了,你就拿手巾擦擦,用梳子梳通了,在这灶台边晾一会就干了。像你这样盘在后面,仔细以后闹头疼,到时候你才知道啥叫难受呢。”俩人正说着话,高高就提着酒坛子走了进来,软软抬头见了,忙将梳子塞在离春手里,她冲着高高嚷道:“活祖宗,怎么又喝起酒来了!”   高高将酒坛子提到半空晃了晃,“没喝啊。这是先前剩下的,我是想让你……”软软不等他把话说完,上去将酒坛子抢了,顺着窗户就丢了出去。“没喝就好,以后也没喝了。这又不是什么好事,你早先就不该沾这个。”她抬手戳着高高的脑门教训道:“酒是穿肠□□,色是刮骨钢刀。多少好汉都栽在这上面了,你年纪轻轻就不学好。你是不是想气死我?”   高高向后退了一步,他揉了揉鼻头,闷声说道:“改了改了,我早就不喝了,你快别数落我了。”他歪头看看软软身后的离春,“春,今他们叫你去干嘛?你怎么跑那去了?”离春听了这话,她手中顿了一下,而后又梳理着长发,随口答道:“还不是那回事。‘一枝春’不是没了吗,夏瓜的意思是让我和离缘一块做事。明后天就动身。”高高“呃”了一声,又问道:“刚刚那个……”   离春用手甩了甩发梢,这才站起身,说道:“刚才在路上,雨下的急了,我就随便找了个地躲雨,就这么回事。这头发还这么潮,我去里面拿手巾擦擦。”软软从离春手中接过发梳,她扯着高高坐下,“行了,自己把头发散开,我给你梳梳吧。有啥话等一会吃了饭再说。”   晚饭过后,软软将俩人聚到一块,“都说说吧,在外面干什么了?你瞧你们俩一脸不自在的样子,闯祸了?把谁给杀了?”离春和高高相互看了一眼,离春开口说道:“我在山腰的旧房子里躲雨,顺手杀了一个。”高高忙接口道:“是我们俩一块杀的!”软软点了点头,“没被旁人瞧见吧?留下破绽没有?”高高想了一下,“应该没有吧,我都仔细打扫过了。”   软软摇了摇头,年轻人你太嫩了,没破绽恰恰是最大的破绽。她心中如此想,嘴上却说道:“没有就好。话说回来,以你的身份,在这里杀一两个人也不算什么大事。离春,你呢?”离春抿了下嘴唇,而后嘴硬的说道:“那人不是个东西,杀了他也是为民除害。”软软撇了撇嘴,“哎哟哟,你瞧这话说的,这哪像这里的人说的话。我这一不小心还教出了一位大侠。”   离春被她说的面上一红,“杀都已经杀了。我反正也是要杀人的,以前对打的时候,他们也没少伤人,这事就算是漏了口风,也不碍吧?”软软哼了一声,“这分人,分事,都看上面怎么说了。你们把详情跟我说说,我听听。”   软软耐心听完俩人的叙述,这才又开口道:“呃,是个教头。”她点点头,“行,有你的,功夫没白练。你们说的这个人,我原先倒也见过,那家伙确实不是个玩意,除了他算是为民除害!哎,算了,杀了就杀吧了,管他呢。真要找上咱们了,还有我跟这顶着呢。”高高也说道:“还有我。”软软呵呵笑道:“你个傻小子,什么都有你。”   离春见天色已晚,就想趁着夜色再探密道,高高有意相随,离春却开口阻拦,“你就别跟着了,你又怕黑又怕耗子,你要跟着我还得顾及你,我自己下去看看就行了。”高高满脸不乐意,“就你一人,那怎么成?”软软忙抬手拦住二人,“行了,快别说了,我跟丫头一块下去,正好我也看看这密道长啥样。高高,你也别闲着,趁这功夫,把你们俩那脏衣服处理掉。”   软软跟着离春进了暗道,她们俩走到梯子前面时,软软抬头看了一眼,她双手一攀,就跃了上去。她用手一摸,找到机关,掀开暗板看了两眼,而后又将窥孔盖好,飞身跃下。“我知道这是哪了,继续走。”俩人又曲曲折折走了一段,来到密道尽头,软软接过离春手中的火把,“开门的机关找到了吗?”离春点了点头,“这里的机关都简单的很,我瞧着就是眼前这石墩儿了。”   软软将火把插在地上,又从布袋上扯了两把飞刀,她闪到一旁,说道:“小心点,开吧。”软软眼瞅着离春蹲在地上使劲搬了搬石墩,没动。而后就见她弯身,歪头瞅了半天,又用手在地上刨了刨,软软不禁有些泄气,“你行不行?”   离春站起身,将手上的土在身上蹭了蹭,“行。你别着急,这挪不动就是不动的。”离春说话的时候,抬腿就在石墩上狠狠跺了一脚,石墩应声下陷。离春没料到这势头会这么快,她的身子禁不住向前栽了一下,忙仰身向后退了半步,与此同时,石门“呼”的一声向上拉起,离春刚想说,开了!石门又“呜”的一声落了下来。软软扭头瞧瞧离春,说道:“我来吧,瞅准了,一会你先进。”   高高将自己和离春的脏衣服卷了,此时他正蹲在灶台前,将整团的湿衣服塞入灶中,“少爷,这等事还是交给我们下人来做吧。”高高一扭头,就瞧见夏瓜笑盈盈的站在门口,高高缓缓站起身,“你来了多久?”夏瓜笑的很无辜,“我刚到,凑巧了。”灶口突然冒出一阵烟,高高忍不住咳了几声,他忙闪到一旁,就见夏瓜走过去将里面的衣服扯出来,“这事可不是这么干的。来,我教教你。”   高高眯着眼瞧着夏瓜,“你想干嘛?”夏瓜这才站起身,他冲高高微微一笑,“多个朋友多条路,咱们交个朋友吧,少爷?” ☆、记录      软软抬腿将脚放在机关上,转头瞧见离春煞有介事的样子,她不禁摇了摇头,这姑娘心眼太实,太愣。哎,也不知道她这样是好事,还是坏事。“看好了,要开了。”离春瞪大了眼睛盯着前方,她点头“嗯”道:“开吧。”软软这才踩了下去,她脚下稍一用力,那石墩儿就沉了下去。眼瞅着石门“呼”的一声开了,离春也不等她吩咐,“唰”的一闪,这人就窜了进去。软软暗叫了一声,“傻货!”   若是她当时生了歹意,那石门瞬间落了下来……软软想到此处,她又暗自叹了口气,这离春心好大,她也不想想对面是高是低,是实是空,有没暗器机关。人家让她进,她就进!傻成这样也好,是高高的福气。只是这福气沉了些,往后可有他操心的了。   软软刚一犹疑,就见离春探头向外问道:“你不进来吗?”软软见此情景,她这后脖子都禁不住发紧,她强忍住跺脚的冲动,沉声骂了一句,“不知死活的东西,以前教你的,你都忘了?”离春闻言忙缩回头,“我就是想点个火把,照个亮。”她边说,边伸着胳膊将一支火把探了出来。软软咬着牙看着,就见她斜着半拉身子凑到石门外,将那头险险凑到先前插在地上的火把上。风从暗处吹过,将火焰拉出一个斜角,两人的影子也被扭曲成张狂的模样。   离春点燃了火把,这才将身子收了回去,说了一声,“好了。”软软冷冷问道:“确定好了?里面没暗器吗?”离春举着火把走了两步,“没瞧见啥不正常……”话说到此处,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,软软这是拿她投石问路吗?她今晚上怎么了?是把脑子放上面忘了带下来了?一点机灵劲都没有了。她正琢磨着,就听软软在外面说了一句,“让开,别挡道。”   离春赶紧将身形闪到一旁,与此同时,就听“呜”的一声,声音未落,软软就闪进了石室。这正是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。离春不曾料到,软软的身法会如此之快,她此刻方才体会到,“姜还是老的辣啊!”虽说软软时常犯糊涂,可人家身上的功夫,心里的主意,在关键时刻可都一点都不少!   软软二话不说,她冷着脸将离春手中的火把拿了,又忍不住骂了一句,“废物。”离春心中一凛,软软已经很多年不曾这么骂过她了,看来自己今晚行事确实不得她的心思。她不敢搭言,甚为乖巧的跟在软软身后,随着她一起查探密室。   仔细看来,这间密室相校先前的密室小了几分,也是以青砖垒砌,却布局狭长。约莫算来,它长不过二十步,宽不过丈余,抬头一看也就一人多高。室内没有多余的摆设,只有六个半人高的黑漆木箱子,靠着墙壁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侧。   软软将那些木箱一个个打开,只见里面分门别类放着玉石珠宝,金银细软,香料箱和药材箱则分别放在两侧,被其他箱子远远的隔开,还有一个里面只盛着半箱册子。   软软将手中的火把插到墙上,她伸手在药材箱里翻腾着,又转头对离春说道:“你眼神好,去瞧瞧那些册子上写的什么?”离春这才走上前去,她伸手拿出册子翻了两眼,神情不由得一怔。   上面以楷体写着类似的内容,大概就是,某年某月某地,某人以某事交易,其子某某作为易子入门,某年做某事,依次排序,直到最后以一个殆字结束记事。后面又将那人所赚的银两财物累计,并注以优,中,劣,极劣。尚有一条奖罚惩处某人记录。   离春匆匆翻了几页,又忙拿了另一个册子查看,这样花费了一些功夫,她才在上面看到那两个熟悉的字“离春”。她恍然大悟,原来这是一本本买卖册子,“和事佬”是如此做生意的!   软软见她看了半晌不出声,遂开口问道:“看出什么了?”离春合上册子,她冲软软笑道:“没什么稀奇的,就是个买卖册子,记了些生死账目。”软软点了点头,“那你就随便看看吧。这些箱子里,你瞧着什么稀罕,也随便拣点吧。”   离春闻言诧异道:“这册子上都记得明白,若是被人发觉少了什么……”软软嗤笑道:“记是记了,谁还有那闲功夫来算这些?这么一堆的财物,那人又怎么放心别人?再说了,这都是老孙家的东西,我让你拿,你就踏实拿,客气什么?”   离春“呃”了一声,“我瞧着这册子挺有意思,我再翻翻。”软软见她如此,遂不再理她,她自己在各个箱子里挑了些中意的东西,“丫头,把你上面那件衣服脱了,我把这些东西包了。”   离春闻言稍微愣了片刻,她不敢多言,忙将襦裙外面的半臂褂衫脱了给软软。“你那册子要是没瞧完,就拿回去瞧吧,时间不短了,咱们也该回去了。”离春虽然还没找到要找的东西,却也不敢随意拿取箱中的册子。这东西不比财物,要是真凑巧被人瞧出了破绽,那麻烦可就大了。她将书册按原样小心码放整齐,“不了,我瞧着也没啥特别的。”   软软抱着包裹点头道:“把箱子都关好了,火把吹了,咱这就回去。哎,丫头,咱怎么回去?我瞧这边可没石墩儿。”离春心里“咯噔”一下子,她忙跑过去,将四周围仔仔细细拍打了一遍,完了,这机关别是单面的!要这样就坏菜了……   石门开启的时候,软软正在低声数落着离春,“你个棒槌,你那心眼都长哪了?你进来了就不知道找找出去的路?这回把自己堵里面了吧?你自己不要命,你也别连累我啊!我辛辛苦苦教了你这么多年,哎,开了。”话刚出口,石门又“呜”的一声落了下来,软软“呵呵”笑道:“我瞧这架势,一准是高高。你们俩一对活宝。”   石门再次开启,高高的声音飘了进来,“这怎么弄?我怎么进去?”软软忙接口道:“你别动,踩住了,我们这就出去了,听见没?”“踩着呢,出来吧。”软软“唰”的一声就窜了出去,离春见状,她忙熄了火把,紧跟着跑了过去。   石门关闭,高高凑到软软跟前,“你这宝贝似的,抱得啥?我瞧瞧。”软软用肩头一推他,“别捣乱,先回去再说。”   离春上下打量高高,“你怎么一人下来了?东西都清理了?”高高转头望着软软的背影说道:“嗯,都清理了,没事了。”走着走着,离春突然又问道:“你今天怎么不怕黑了?”高高听了这话,他回身冲离春一笑,“我哪能老跟小孩似的。我先前都是哄着你玩的,我堂堂一男子汉,我哪能怕黑啊!怎么可能,哈哈。”   离春眯着眼瞧了高高半天,她猛的踮脚凑到高高面前,“骗子!” ☆、风筝      月亮早已挂上夜空,凤凰楼内依旧灯火通明,耳边管弦声声,浅吟低唱,宛转徘徊。离春悄悄守在巷口,她在外面等了很久,只见楼内迎来送往,已不知换了几波客人,离缘却始终不出来。她叹了口气,前夜她只浅浅睡了片刻,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夏瓜点了卯,随着他出来做人生中第一趟生意。   离春用手抹了一下脸颊,又借着远处的灯光瞧了瞧指尖,还好,这妆不曾花。她先前出门的时候,高高瞧着她一脸乌黑,还曾笑道:“仔细别抹脸。小心把脸抹花了,那就成小花脸了。”如今她出来两日了,也不知高高此时正在做什么。离春正在出神,就瞧见离缘急匆匆走了过来,他从她身侧走过,只说了一句:“走。”   离春忙跟了上去,俩人左拐又拐,直走出去了好几条街,离缘这才停下脚步。他沉声说了一句,“好了。”离春瞧着他一头的虚汗,问道:“你和夏瓜约在此处会和吗?”离缘转头看了看她,他古怪的笑了笑,说道:“不是。”不等离春再次追问,他又开口道:“你这次出来,可不光是跟着瞧热闹。前面的人家,你自己选一个吧。”   离春心中一紧,“什么意思?”离缘扯着衣袖擦了擦额头,“咱们第一次都得‘点彩’,这是规矩。”离春瞧着离缘问道:“‘点彩’是什么?”她虽然嘴上这样问,心中却有了不好的预感。果然,离缘指着前面几处宅子说道:“就是撞大运。你点着谁,谁家就走运了。”   离春摇头道:“这事我不干。”离缘嘴角一扯,他语带讥讽的说道:“你是千金大小姐,你当然可以不干。”他话一说完,就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,“你不干,只好我来干咯。”   离春见状,她忙扯住离缘,问道:“你到底要干什么?”离缘冷眼看着她,说道:“你去杀一个,我去杀一家。这是规矩。”   杀一个比杀人全家更好吗?离春低头瞧着手中的匕首,离缘没给她多余的时间考虑,他随手指了一家,说道:“正所谓‘为富不仁’,这家高门大户,总会有个把的坏人,你去随便杀一个吧。”   离春杀过人的。先前截杀霍亥时,她的心片刻都不曾犹豫,而今,她胸口却跳的厉害,脑中有个声音一直在问她“为什么?为什么?”她困惑的摇摇头,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。”离缘见她如此,只问了一句,“你去,还是我去?”离春抬头望着他,只听他又说道:“都是这样的。等你手上见了血,下次就好了。”   眼泪不知为何顺着离春的眼角低落下来,她抹了一把泪水,怔忪的说道:“我去。”都是这样过来的?她不知道离缘的心是不是生来就比她冷,他又是如何能够做到如此淡然?此时此刻,离春别无选择,死一个总强过死一家吧。   她翻墙而入,无声的落在地上。灯光从窗口映落在窗外,离春在院中站了许久,只等着那屋里的灯熄了,她再进去杀人。这人梦中死去,或许更好些。她已无力再去他处寻找,离缘的话在她耳边回响着,“你随便杀一个吧。”   一粒石子落在她脚下,离春转头望去,就见离缘站在高墙上,他指着那屋子无声的命令道:快去!离春深吸一口气,她脚下轻点,飞身来到门前,手儿一推,门应声而开。里面的人也不抬头,只说了一句,“我这就好了,你们都去睡吧。”   离春反手关上房门,她走到近前,只见老人手中握着金银丝线,低着头小心的做着活计。龙首以金银雕琢錾刻,龙身掐丝缠绕,那二龙戏珠的模样已呼之欲出。离春不禁心头一动,问道:“你可有夜明珠?”   那人闻听此言,这才抬起头,他张着嘴“啊”了一声,就瞧见离春手中的匕首。“你,要杀我?”离春却依旧问道:“你可有夜明珠?”   彭老汉苦笑着摇头,“有是有的。”离春听了这话不由得一喜,“将那中间嵌上夜明珠可好?”老人不敢置信的问道:“你要杀我的人,还要抢我的东西?”他话刚说完,就见眼前的少女眸光一厉,她眼带煞气的说道:“我杀只杀你一人,他杀便杀你全家,你要如何?”   离春这话说的在理,彭老汉听了也不禁点头,“如此说来就对了,我一家的命值了。这买卖好!”他伸手从匣中翻出一颗月白色的明珠,“姑娘,你瞧好了,这是上好的夜明珠,我给你镶上!”   离春打量着手中的镯子,不由得叹道:“好手艺,可惜了,你以后再也做不出这样的东西了。”她将镯子收入怀中,这才说道:“老先生,得罪了。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彭老汉一把年纪,早就看惯了世情,饶是此,此刻也颇为无奈,他淡淡的扯出一抹苦笑,“你不食言既好。”   离春走到他身侧,问道:“你若是反抗……”老人开口截道:“我不是姑娘的对手,我只是个手工匠人。”离春举起匕首,“你家中如此富庶,为何没有护院?”彭老汉瞧着她手中的利刃,说道:“我一生行善,原想不到有人会害我。”   离春趁彭老汉说话之际,将一颗丸药丢入他口中。彭老汉问也不问,和着吐沫就咽了。“你家中必要死一人,你要知道,我是不能失言的。你若是死了,可别怪我。”就在说话的功夫,她将匕首猛的插入他胸前。   彭老汉一皱眉,他低头瞧了瞧胸前,离春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,她手一挥就将案上的匣子扫在地上,“哐当”一声,隔壁有人问道:“爹?你怎么了?”   离春快步走出门外,一个“鹞子翻身”跃上墙头,飞身离去。离缘赶忙追上她,问道:“你得手了?里面怎么闹出那么大动静?”离春尚未答话,就听有人说道:“你在里面耽搁那么久,都干什么了?”俩人忙转头,只见夏瓜正靠在墙角冷冷的看着他们。   离缘忙走上去,“她这是第一次,难免的。”夏瓜嗤笑一声,“第一次吗?”他走过去,绕着离春转了一圈,“你可别给她骗了。就凭她这模样,能让高少爷舍命护着她,这本事可不小呢。”离春听了这话,她脖子一梗,“你若不信,自己查验便是。”   夏瓜低头笑道:“我当然会去查验,你放心吧。你若是弄出事来,高高也保不了你,信不信?”   高高站在山头,清晨的微风吹拂在他身上,他面色惨白,眼下带着乌青,远远瞧着离春迎面而来,他这才松了一口气。他忙奔上前去,“你可回来了!你走怎么也不说一声,我只当你又去前面,谁知他们把你弄出去了。”他抓着离春的胳膊左右瞧瞧,“伤着没有?”   离春忙甩开高高的掌握,“我好着呢。”离缘冷着脸从他们身边走过,夏瓜则依旧笑着冲高高招呼道:“少爷,一切都好吗?”高高听了这话面上一僵,却不答话,他只扯住离春的胳膊,说道:“走,瞧瞧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好吃的。我瞧你出去这两天,人都变得又黑又瘦了。”   离春摸了摸脸,“这是涂的。”高高抬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,而后他举着手问离春,“你瞧瞧这是不是涂的,我看你是被人骗了,你以后就一直这样黑了。笨蛋。”   离春好整以暇的说道:“我本来有东西送你,你既然这样不讨喜,索性不送你了。”高高闻听此言,他与离春纠缠了好一会,离春才从怀中取出镯子。“你瞧,这镯子可好看?上面镶的可是夜明珠,你有了它……”她瞧着高高脸上的神情,突然转言道:“你看这手艺,可够我这些年的饭钱?”   高高接过镯子,他将它套在腕上,“你当哥哥我是姑娘呢?拿这么个玩意就想哄我?行了,我瞧着这手艺不错,先替你收着。走吧,软软还等着你呢。”   当夜,离春和软软就寝以后,高高偷偷摸摸出了院子。夏瓜在远处一招手,高高暗暗咬咬牙,他走向前去,将手中的东西丢给夏瓜,“按你先前说的,我都照做了。咱们两清了。”   夏瓜抬手接住那物,他瞧着手中的玩意,状似无聊的说道:“行,你把里面的情形给我说说,可见着她了?”高高身形一怔,他由衷的说道:“我劝你还是忘了她吧,里面的‘人’基本都废了。”   高高转身正待离去,夏瓜却开口道:“你这就走了?咱的交情不要了?”高高刚想说话,就听夏瓜轻声叫了一声,“离春。”高高忙转头四顾,他见四下无人,这才恼怒的开口,“你到底想怎样?出尔反尔吗?小爷可不怕你这个。”   夏瓜无辜的笑笑,他抚摸着手中的铃铛,轻轻说道:“怎么会呢?我只是觉得,我们这交情还在,这情可以再长一点。你既然收了那几个丫头,离春那边是不是就不要了?她的死活,你就不问了吗?”   离春就是高高的死穴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,他就想护着她,只要她好好的,要他怎样都可以。可在这里,他一个人又能护她几天?有时,他连自己都护不住。高高想起当日的“狗窝”,又想到昨日的情景,他胸口就像是猛地卡住了一口气,而今听夏瓜一问,高高突然升起一个念头,离春早晚都得离开这里,而他却走不了。 ☆、伤痕      高高把心撕成了两半,一半随着他沉沦,一半偷偷分给了离春。有时他会觉得这样还不够,无论是对自己,还是离春,哪个都不公平。可他又不敢让离春看到他生命中最不堪的一面。   那天夜里,夏瓜突然出现,他替高高把两人的血衣处理掉,而后就开出了条件。就像软软说的,高高在这里随便杀个人不算什么,可离春的身份就不同了,他可以不顾夏瓜的威胁,离春呢?   第二天,高高起了个大早,他想早些了结此事,事情了了,他心里才能踏实。如今他就站在院子前面,瞧着手中的铃铛发呆。这串铃铛是夏瓜交给他的,高高昨夜盯着它研究了许久,也看不出上面的蹊跷。这串铃铛以雪白色的玉石雕成,上面浅浅缀着花纹,它既不贵重,也不能发声,夏瓜让他把它系在身上,到底是何用意?夏瓜不肯说破,他只叫高高带着它到后园走一遭。   父亲的后园,那是他的“温柔乡”,母亲在世的时候叮嘱过他,无论如何都不许到这里来。他虽然不曾来过,但从母亲的神情中就已猜到,这“温柔乡”里恐怕住的就是父亲的新欢了。父亲终年在此流连不去,母亲因此郁郁寡欢,这里的人都是害死母亲的帮凶啊。   高高迟疑不前,他不想去,母亲不准,他不愿去,只因心中有恨。   院门开启的时候,高高已经在此立了多时。狗儿见了高高,忙垂着头凑了过去,施礼道:“少爷。”高高忍不住皱了皱眉,“里面的人醒了?”狗儿沉吟片刻,才回道:“老爷一直醒着,少爷要进去吗?”高高懒得去思量他话中的含义,只“嗯”了一声,“你前面带路吧。”   狗儿听了这话,他抬起头冲高高一笑,“小的还有事,少爷自己进去就好。”高高瞧着狗儿的背影,心里暗自骂了一句,“狗奴才!”他大跨步走到门前,刚要推门而入,这才想起手中的铃铛,他忙将它系在香囊上。   院中花枝缠绕,绿树成荫,一树藤萝缀满枝头,微风吹拂,花瓣儿飘落在石径上,如此看来,倒是别有一番风景。高高轻轻拨开一支丁香,从中穿行。一只手突然从灌木丛中探出,悄悄摸上他的腰侧。   高高心中一惊,他忙闪身躲到一旁,就见那只手猛的撤回丛中。他大着胆子走过去,将灌木拨开,那精灵样的美人就好模样的蹲在那里,她正歪着头,用清亮而无辜的眼神望着他。只见她眼中含情带俏,唇间似笑非笑,好一个人比花娇。   高高红着脸退了两步,她却伸手拨开花丛,探身从中钻了出来,雪白的皮肉暴露在高高面前,高高愣愣地舔了舔嘴唇,“你……”那美人扭着腰儿,抬头望了眼高高,她伸出手,“喵呜”一声,直把高高从梦中惊醒。他这才发觉,她的腰上系着一条铁链,那链子的一头就拴在她身后的石柱上。   高高刚想问话,就听门扉响动,“哗啦啦”一阵响,转头再看,刚刚的美人又躲入了花丛。狗儿领着几个人从后走来,来到高高身侧,他依旧低着头卑微的叫道:“少爷。”高高瞧了瞧后面的几人,“你带她们来干什么?”狗儿俯身一礼,说道:“狗儿不知,只听老爷的吩咐。”言罢,他转身一扯链子,拽着身后的几人越过高高,向内走去。   高高瞧着那几个女孩的面容,又想起昨日在暗道中窥得的光景,难不成这就是霍亥身前的那几个人?高高不及细思,忙疾步赶了上去。他原想花丛中的人只是古怪,待进了内院,见了院中的摆设,他才真好似五雷轰顶一般,怪不得娘亲从不准他踏足此地。   高宝全,他不光有个“狗窝”,他还在此处有个“狗园”。这里的笼子相比“狗窝”要宽敞了许多,华美了许多,笼中的猫猫狗狗也干净可爱了许多。她们脸上没有恐惧狰狞,她们眼中只有亮闪闪的柔光。   高高只觉得身上冷冷热热,腹中不觉一呕,好悬没吐了出来。他三步两步闯入屋内,随手端起一杯酒,“咕嘟嘟”灌入喉中,生生把胃口的东西压了下去。   高宝全正坐在堂上,两侧的仆人都匍匐于左右,殿内燕雀无声,只有跪在堂下的新人在瑟瑟发抖。“你来干什么?”高高闻言向前走了两步,他低头瞧了瞧跪在那里的人,他一甩头,“儿子当然是来要人的!”   高宝全“哈哈”一笑,“你?”高高红着眼问道:“我怎么了?”他指着四处叫道:“只许你弄成这样气死我娘,我就不能要几个人吗?”   高宝全眯着眼向前探身说道:“奴才,你要了人,又能做什么?”高高弯身拽起地上的人,“你管我做什么,这几个我都要了!”高宝全见状非但不恼,反而笑着挥挥手,“拿去拿去。你若是我儿,自然知道其中的妙处。”   高高扯着链子,将几个女孩带出“温柔乡”,他身上像是着了火样,胀的生疼。高高开口拦住一人,喝道:“把她们几个找个地方安置了。”秋叶冷眼瞧着高高,“好的,少爷。”   高高一路狂奔,他跑回后山的小院,里外寻了个遍,就是不见离春的踪影。软软见他神情狂乱,忙问他,“你怎么了,你这是去哪了?”高高却只迷迷糊糊的问:“离春呢?离春呢?”软软忙扯住他,“离春一早就被他们叫去了,你快坐下来让我看看。”高高闻言,他甩开软软,就奔出了院子,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,他们把离春弄哪去了?   高高跑啊跑啊,跑的身上热血奔腾,整个人像是开了锅一样,他觉得自己要炸了,猛地一头扎进了河里。冰冷的河水没有浇熄他身上的火,却催发的他更加难受。软软顺着高高嘶吼的声音找到他,她见势不妙,忙飞身过去将高高制住,她摸了摸他的脉搏,口中不由得叫道:“作孽啊!”   两日后,离春回到了“和事佬”,高高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。当夜夏瓜与高高密会,高高将铃铛还给夏瓜,“按你先前说的,我都照做了。咱们两清了。”他天真的以为就此能摆脱夏瓜,可惜天不遂人愿,夏瓜并不打算放过他,他以离春为饵,逼迫高高就范。高高直到此时才想到,离春只有离开此地,躲了这些人,才有活路。   时间一天天过去,“老家伙”们偶尔会叫离春去做买卖,高高虽从中阻拦,却也不能尽数免去。他因此而消沉,夏瓜又在暗处相逼,日子久了,高高在别院的时间越来越多,他与软软和离春的关系也日渐疏远。   软软老于世故,她虽不知详情,却在心中猜得一二,好在她时常糊涂,烦恼的时候少些。离春看不懂高高,她只当他纵情女色,再也不是以前的高高了。软软见她整日无聊,遂将老太爷留下的册子丢给她,“你闲着也是闲着,不如学点东西,趁着我人还没傻,好歹还能教你些玩意。”   年年岁岁年年,转眼几年就过去了,日子如旧,人依旧。这一天,离春才从外面回来,她刚洗漱完毕,还没缓过神儿,高高就推门走了进来。   离春瞧着眼前的高高,她心中不禁有些怕,几年的时光怎么把人变成了这般模样?高高瘦了,他眼中带着怒火,身上散发着酒气,他粗声粗气的问她,“你为什么还回来?你既然出去了,为什么还要回来?”离春听了这话就是一愣,他们不都是这样吗?高高将酒坛子摔在地上,他冲着离春吼道:“你是不是傻?他们走不了,你也走不了吗?这世界这么大,你为什么偏偏要回到这里来?”   高高吼完了,又泄了气一样的跑了。离春事后问过软软,软软看着她说道:“我听说,如今这些孩子从小就是喂了药的,隔断日子他们就得服解药,要真是这样,你可就幸运多了。”离春心想,就算是如此,她离开这又能去哪呢?   是夜,离春来到别院找高高,她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,就见高高正趴在桌上哭泣,离春心中不由得一暖,这还是那个爱哭的高高啊。她走上前去,轻声叫道:“高高。”高高背上一僵,他缓缓抬起头,“你来干什么?”她是来看他如何落魄吗?   离春蹲下身形,她轻轻抚摸高高的面庞,“你还记得小时候说过的话吗?你长大了要带我一起闯荡江湖的。”高高避开她的手掌,他站起身,冷冷的说道:“你就是个傻子,离春,你知道吗?”   离春闻言有些手足无措,他到底还是不是以前的高高呢?高高望着面前的离春,他一字一句的说道:“我叫你走你不听,你不听就要怪我吗?”离春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,她就被高高拦腰抱起。她本有心反抗,又瞧见他面上的泪痕,心中不觉一软。   一阵风吹过,将房中的烛火吹熄。高高再也不是以前的高高了,他粗暴的吻上离春的唇,蛮横的强占了她的身子。离春在暗中垂泪,她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委屈。往日的情景在高高脑海中浮现,鱼水之欢也掩不去心中的恶念,他要把自己狠狠埋进离春的身子里。他无情的撞击她,狂乱的心愈演愈烈,原来他始终都是他爹的儿子。他与那人一样,都以禽兽的行径获得欢愉。   离春,原谅我,我要你。 ☆、千金      离春一夜无眠,她窝在床上,将这十几年的是是非非都细细想了一遍。打从她记事起,她就跟着高高。在这“和事佬”中,对她好的人也就那么几个,高夫人早早亡故,软软又时常糊涂,平时能说个话,玩到一块的知心人,也就是高高了。如今高高也变了,她才知道,自己从来就没有家,她这十几年的日子都是靠着别人的施舍活过来的。   昨夜云雨过后,她与高高肌肤相亲,他趴在她身上,用手指缠着她的发,夜色沉沉,离春也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。她暗暗咬了咬嘴唇,将先前的话又支支吾吾的问了一遍,“你,你小时候,不是说过,要和我一起闯荡江湖吗?”   高高听了这话,他身上明显的一僵,而后他又将头埋入离春的颈子,闷哼着笑出声来。他这一笑,离春就慌了,她伸手推了推他,问道:“你笑什么?”高高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个,然后才说道:“傻离春,你怎么就不明白呢?”他摸着她的脸继续说道:“咱们不是一路人,走不到一块的。”   离春心中一冷,“你什么意思?”高高用鼻子在她脸上蹭了蹭,“闯荡江湖,这种小孩子的玩笑话,你也相信?我的千金小姐,你真是被我养呆了。”离春愣了片刻,“那你刚刚为什么?”高高闻言嗤嗤一笑,他将身子扭了扭,“我要你,我如今还想要你。你今晚就留下来吧,正好,也让她们几个歇歇。”   离春一时又羞又怒,她猛地将高高踹开,在暗中摸索着衣服,慌乱的披在身上。她跨过门栏,就听高高又说了一句,“让你走你不走,让你留你……”离春匆匆离去,她没听到高高那声叹息,也没听到他深情的低咛,“离春”。月光洒落门前,高高失神的躺在那里,心中将那名字唤了一遍又一遍。他在黑暗中轻轻笑道:“睡完我就走了,真是伤人。”   软软见离春窝到中午都不起床,她忍不住在门外叫了两声,“丫头,离春,干嘛呢?这大中午的还不起来,不吃饭啦?”她正围着锅台抱怨离春不懂事,离春就走了过来,“婆婆。”软软闻声一怔,她抬头看看离春,“哎呦,你这是咋了,你一宿没睡吗?眼睛怎么红成这样?”   离春伸手抱住软软,“我舍不得你。”软软眼见她“呜呜”的哭起来,她忙挣脱了离春的怀抱,拉住她的手问道:“哎呦,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?我一直当你是个铁疙瘩,今天怎么掉起金豆了?”   软软拽着她进了屋,她搂着离春哄了半天,她还是呜呜咽咽的哭个没完。软软这急脾气又上来了,“你哭个屁啊,有话就说,别哭了。”离春这才止住了悲伤,“我要走了。”她见软软无动于衷,不得不又说了一句,“我要回家了。”   软软“呃”了一声,“你找着家了?”离春抹了抹眼泪,说道:“那册子上都写着呢。”软软点点头,“这倒是。你啥时候走?多咱回来?高高知道不?”离春一听高高的名字,她猛地一扭头,冷冷说道:“天黑就走,走了就不回来了。”   离春僵坐了半晌,也不见软软说话,她这才转过头,“软软,你不留我?”软软笑着摇摇头,“我是老糊涂,可不是真糊涂。你走了好,这地多待一天就多添一分的罪过。你走了,他也就踏实了。”软软说完就站起身,“今晚就走,我得给你准备准备,这路上吃的用的花的,一样都不能少,这可得好好拾掇拾掇。”   离春有些失落的坐在屋内,她原以为软软会拦她,会舍不得她,哪知道离别是这样简单的事,她只是说出了口,这事就定了。她倒头躺在炕上,望着屋顶想道:“别了,高高。”想到此处,她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。   侯爷府的门房坠子倒霉了。他昨晚没看黄历,今个一大早,他刚一开门就挨了人一顿揍。现如今他抱着头缩在地上,嘴里直说好话,“姑奶奶,我知道错了,你饶了小的吧。”离春一言不发,她将包裹扔到坠子脚下,坠子偷偷瞟了一眼她,只见离春向门内一指。   坠子瞧瞧离春,又瞅瞅地上的包裹,他小心翼翼的问道:“您是要我把这送进去吗?”他见离春没有反应,忙抱起地上的包裹连滚带爬跑了进去。“管事的!”   丘管事正坐在前院的躺椅上,他闭着眼哼着小曲,这“咿呀咿”还没唱完,坠子就嚷嚷着跑了过来。丘管事睁开眼就骂道:“嚎丧呢?叫你娘叫!”坠子委委屈屈的凑到丘管事面前,他带着哭腔又叫了一声,“管事爷爷,你可得给小的做主啊。”这他妈打狗还得看主人呢!他可是侯爷府的门房,自打他“上任”以来,还没吃过这亏呢!   丘管事瞄了他一眼,这才看清了,他忙坐起身,“哎呦喂。”他伸手将坠子的脸捧住,“这是谁啊?这么狠心,把我们坠儿揍成这样!哟哟,你瞧瞧,这好端端一个娃娃,揍的跟猪头似的。快别哭了,你这一哭更没法看了。”   坠子趁势窝进丘管事怀里,“我可被人欺负惨了。外面来了个野丫头,她不说话就往里闯,我不过是拦了拦问了两句,她二话不说就把我揍了一顿。你看看,她还给了这么个玩意。”丘管事有模有样的搰拉搰拉坠子,“别哭,爷给你做主。来,我看看这是什么。”   丘管事从小就跟在侯爷身边,耳濡目染下来,侯爷有的毛病他都有,侯爷没得嗜好他也沾,他从一个跟班一路往上爬,在这管事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二十来年。侯爷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,可这管事却始终是他。下人们都说,这侯爷府论起资历来,除了侯爷,就是咱这丘管事了。   丘管事接过坠子手上的包裹,将它打开一看,他瞧着里面的东西,眉头不禁皱了皱。坠子一直察言观色,他见状忙问道:“爷,这东西有来历?”丘管事将东西包了包,问道:“人呢?”坠子转身指着门外,“就在外面呢。”   丘管事眯着眼瞧了瞧影壁墙,问道:“这人长什么样?”坠子挠了挠后脑勺,“就长那样呗,挺难看的。”他见丘管事一瞪眼,忙又补充道:“也就十七八岁吧,穿的普普通通的,脸上长着斑,模样也瞧不出好坏来。”   丘管事闻言点了点头,“去,把人请进来,好生伺候着。”坠子不明就里,他也不敢多问,忙走出去将离春让进厅堂。丘管事躲在暗处,他将离春上下打量一番,这才抱着包裹进了后堂。   楚侯爷恰好今日也在府上,他正翻着书打发时间,就见丘管事抱着一个包裹走进来。“手里拿的什么稀罕玩意?”丘管事有模有样的见了礼,“小的给侯爷请安,这是前面门房送进来的。”   楚礼将书一扔,“拿过来我瞧瞧。这是什么……”他翻着里面的旧衣裳,沉吟道:“这东西……”丘管事凑前一步,轻声说道:“我瞧着像是咱府里大小姐穿过的。”楚礼闻言眼神一凛,他沉声问道:“谁送来的?”   丘管事忙向后退了半步,他垂首答道:“是个十七八的姑娘,我刚暗中瞧过了,脸上长着斑,样子挺吓人的。”楚礼瞧着他问道:“怎么个吓人法?”丘管事沉吟片刻,方说道:“这我也说不好,我就觉得她身上带着一股子煞气,吓人的很。”   楚风刚在后面给母亲,外祖母问了安,这才转过拐角,就见丘管事领着个大姑娘向父亲的书房走去。他暗自皱了皱眉头,父亲年纪也不小了,怎么还改不了这毛病?他今天也不知怎么了,就悄悄摸到了书房的窗下,就听里面的人说道:“我的儿,你是我的亲骨肉,若不是逼于无奈,我又怎么舍得把你送出去。为了此事,你的母亲一直不肯原谅我……”楚风又往前凑了凑,突然就听风声不好,他忙一闪身,却还是慢了一步,他身上一痛,低头再看,就见一只狼毫插在他肩头。   窗子被人推开,楚礼忙开口拦道:“他是你弟弟!”离春转头瞧了瞧他,“我要杀他,他此刻早就死了。”   离春见了楚礼,任他装的如何巧妙,又怎能骗的过她?要论起欺骗和伪装,她在“和事佬”见过的人,可要比这位“父亲大人”强多了。这屋子富丽堂皇,这衣衫做工精美,这吃食也是可口的很,可这里怎么就没有家的感觉呢?从一开始,她就察觉了楚礼的虚伪,这让她又如何能安心的住下?   夜色撩人,离春在府中流连,她翻墙越脊悄悄聆听暗夜私语。   邢如意端着药碗坐在床头,她轻声细语的说道:“娘,吃药吧。”邢寡妇摇了摇头,“我不吃,吃了也不见好。我这几日脑子越发的糊涂了,恐怕就是这药闹的。”邢如意将药碗放在一旁,她伸手托起邢寡妇的头,“娘你说什么呢?你不吃药,这身子怎么会好?咱这好日子刚过几天,以后的富贵还长着呢。快把药喝了吧。”   邢寡妇闻言呵呵笑道,“是啊,这富贵来的不易。我熬了这么多年,总算享上你的福了。哎,如今我就算是死了,我也安心了。就算我不在你身边护着你,你现在也可以活的好好的了。我的乖女儿,快把药给我。”   邢如意听了这话,她猛地将药碗摔在地上,“你不想吃便不吃罢了,哪里来的这么多闲话。”邢寡妇见邢如意拂袖而去,她嘴中自言自语道:“我老了,碍事了,挡了我姑娘的富贵了,我该死。”就听她又嘀咕道:“一入侯门深似海,罪孽啊,罪孽。”离春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夜空,也许这世间只有月色最干净。 ☆、重逢      侯爷夫人魏敏一直客居在望月庵,她整日吃斋念佛,深居简出,早已不过问世事。楚风将离春带到此处,“咱娘常年住在这里,她轻易不见客,性子也难免古怪了些。你待会进去,若是她对你冷淡,你切莫放在心上。”离春轻轻点了点头,表示知道了。   彩霞远远走过来,楚风又对离春小声说道:“这是娘的贴身侍女彩霞。”他说完就迎着彩霞走上前去,“霞姑,娘醒了吗?我来给她请安了。”彩霞歪头看了看离春,问道:“你怎么带着外人来了?夫人刚才吩咐了,她身子不大舒坦,你没事就早些回去吧。”   楚风闻言淡淡一笑,这句话他都听了多少年了。“这可不是外人,你进去跟娘说一声,我把姐姐带来了。”彩霞听了一愣,“姐姐?你姐姐……”她猛地回过神来,又眯着眼仔细瞧了瞧远处的离春,“她,莫非是……”楚风点头道:“正是了!你快些进去回话吧。”   彩霞进去不一会,就疾步走了出来,她绕过楚风,来到离春面前,施礼道:“小姐,夫人请您进去。”彩霞见离春点了点头,她忙转身让道:“您请。”楚风刚要跟过去,彩霞却一把扯住他,“少爷就别进去了,夫人还没起,实在是不大方便。”   离春刚一进了屋,彩霞就退了出去,并随手关上了房门。楚风靠在远处的廊柱上,冷眼看着她,彩霞却像是没看见一样,仰着头数起天上的云彩来。   魏敏盘腿坐在床上,她瞧着门前的离春,轻声说道:“你过来。”她说完又招了招手,自言自语道:“我忘了你不会说话的。”   离春走到床前,她曲腿跪在地上,叫了一声,“娘。”魏敏惊呼一声,她手中的拨浪鼓掉落在地上。离春将它拾起,她抬头再看,只见魏敏眼含热泪,她伸着手,半天都说不出话来。   魏敏随后摇了摇头,她闭上双眼,喃喃说道:“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听不到你叫我一声‘娘’了。”离春闻言,她跪爬了半步,将头埋在魏敏腿上,又委屈的叫了一声,“娘。”泪珠滴落在离春的发上,魏敏睁开眼摸了摸她的头,“十三年了,我每天都是数着日子过的。这日子可真够久得,有时候,我都忘了它,就好像昨天你还在我怀里,一眨眼,你又不见了。”   母女连心,离春听了这话,也不由得落下了眼泪。魏敏长叹了口气,突然说道:“你既然活着,就不该回来。”离春身上一僵,她慢慢抬起头,不敢置信的叫道:“娘?”魏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庞,“你别怪娘心狠,娘每日每夜都想着你回到我身边,可你回来了,我就想你赶紧走,走的远远的,再也不要回来。因为娘没用,娘护不了你。”   楚风很好奇,不知离春和魏敏在房中说了些什么,只见离春出来的时候,她眼睛红红的,想必是哭过的。楚风没敢问,毕竟他和她们都隔着一层关系,离春自然也什么都没有说,人人都知道,楚家的大小姐生来就是个哑巴。   过了几日,离春突然从侯府中消失了,就好像十三年前她小时候一样,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。楚风被楚礼叫了过去,“你们前两天去了哪?做了什么?说了什么?她怎么无缘无故就走了?”楚风见他怒气腾腾,忙回道:“前日我领她去见了娘,一路上也没说什么。我们只在庵中走了一遭就回来了。”   楚礼听了这话,他上去就给了楚风一个耳刮子,“谁叫你自作主张带她去的?她来的不明不白,你不好好看着她,还领着她四处乱跑。如今好了,这人没影了,以后又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来。孽障,你是猪脑子吗?”   离春一走就是一年,她再次回到侯府的时候,还有一个人也随同她一起回来了。楚礼望着离春怀中的襁褓,“这是你的孩子?你的孩子?”离春冷冷的点头道:“是我的孩子。”楚礼上下打量了下离春,而后他转身坐下,这才说道:“你是咱家的千金小姐,如今尚未出阁,你现在抱着个孩子来跟我说,这是你的孩子?你让侯府的颜面何存?你让你娘的颜面何存?”   离春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婴儿,“人我已经带回来了,你若是容不下我们,我这就走。”楚礼见状忙煞有介事的摆手道:“罢了,罢了,都是孽障,留下吧。”   第二天一早,楚礼就将离春叫了过去,“我看你也不会带孩子,正好,你妹妹年前刚嫁了出去,你就把孩子交给你妹妹和妹夫养吧。好歹让她有爹有娘,说出去也好听些,不然等孩子长大了,你让她怎么做人?”   离春原本不愿意将孩子交给别人,回头一想楚礼的话,为了孩子的将来,她又犹豫了。楚礼见状,忙又安慰她道:“你放心吧,我不会把你和孩子分开的。过两天,我就让你妹妹把你接过去……”   离春当时也是一时糊涂,她想着自己从小没有父母疼爱,每日活的担惊受怕,若是她的孩子能像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,必定会比她幸福。   十二年后,离春搂着那孩子后悔不迭,早知如此,她还不如一人将十四养大。她委屈了十几年,图的是什么?不就是想让十四好过些吗?可这家人却把她好端端的女儿养成了儿子。这都是什么人心啊!而她这个“娘”却一直听之任之,她是真傻啊!   离春空有一身武艺,却难以护得十四的周全,无奈之下,她想起了高高。她思量再三,终于带着十四回到了“和事佬”。   此时的“和事佬”已是高高的天下。离春不在的这几年,发生了很多事。“和事佬”老大高宝全命丧黄泉,老家伙春雨潜逃在外,夏瓜抱着他的情人投崖自尽。这里的人死的死,逃得逃,只剩下一堆老弱病残,无家可归之人。高高迫于当时形势,只得无奈的接下这个烂摊子。他十年如一日,偿还着父亲欠下的债。   高高现在是生意人,他见离春此时有求于他,遂趁机索要好处。离春为势所逼,不得不委屈求全。两人行到中间,高高突然停住不动,离春瞧着他,问道:“怎么了?”高高颇为腼腆的将头埋在她胸前,离春就听他嘟囔道:“好久不动了,我一时找不着路,让我缓缓。”   再说软软,她见离春带着十四回来,可把她高兴坏了,她搂着十四就心肝宝贝的叫。离春跟旁边瞧着,她心里直纳闷,我们十四是招人疼,可软软这性子怎么也变了?我小时候可没见她这么疼我。   话说有一天,高高闲着无聊,他来到后山的小院,正瞧见十四在院中练功,他不知为何就吼了一声,“十四。”十四转头瞧了瞧高高,就见高高一拍手,他张开双臂叫道:“到爸爸这来!”他话音刚落,十四一抖手,冲着他就甩出了两柄飞刀。高高赶紧闪到一旁,他跳着脚骂道:“你个破孩子!”软软见此情景,却笑得前仰后合。她哈哈大笑,“带相!带相!”   十四和高高也闹不清她说的是什么。只有离春在一旁暗暗叹了口气。这日子真是过一天算一天啊,愁人。 ☆、番外   高高时常带着铃铛出没于后院,小猫每每看见他,都要上去摸一摸那铃铛。高高情知事情不妙,却躲不掉夏瓜的威胁。他看着高宝全醉生梦死,肆意淫乐,他劝了几次,也是徒然。高高就觉得自己深处漩涡当中,他真怕离春也随他一起沉沦下去。   夏瓜反复说了几次,他要高高带他入园见见小猫,高高不肯,夏瓜为此又将离春派了出去。其实高高也不懂,园子就在那,他想去,为何不自己去?   直到那一夜,夏瓜闯了进去,他见到了他的心上人,却也为此深受重伤。原来“温柔乡”内尚有恶犬,他穷凶极恶,用那锋利的爪牙将夏瓜弄的伤痕累累。   夏瓜有备而来,他用毒针伤了“恶犬”,趁乱将小猫救出。“恶犬”发狂,高宝全被其反噬,惨死“温柔乡”。那一夜乱了很久,死了许多人,伤了许多人,逃了许多人,只留下高高黯然接收残局。   伤重的夏瓜带着小猫来到悬崖,他问她,“跟我走吗?”小猫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,她“喵呜”一声,依偎在他肩头,夏瓜惨然一笑,拥着她跳落悬崖。这一生,他终于和她在一起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孙长老曾于《一朝一夕》中客串出场,在此文中仅作为传说背景人物。此系列主角与《一朝一夕》主角并无关联。 感谢读者捧场,前传就此结束。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om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om--- 书本网【布受天下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